第94章 大梁朝皇帝心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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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半年,王傑的帝王心術在朝堂與邊疆織成密網。大皇子蕭景瞻被他刻意派往雁門關,如今捷報傳來,韃靼王庭的狼頭戰旗已懸在京城午門,這場讓皇子立威的仗,算是打得漂亮。
而朝堂這邊,他借三皇子外戚的身份做刀,以鹽運貪腐、河工瀆職為由,將首輔沈明遠的親信盡數調往嶺南。表麵看是三皇子府在清障,實則每個彈劾奏折都經他朱筆圈改。更絕的是,他欽點四位鴻臚寺大儒住進三皇子府,名義上教《論語》,暗裏卻讓老儒們把《韓非子》《資治通鑒》摻進經筵——這孩子賬算得精,卻該學學如何用權衡之術握緊算盤。
夜漏滴到子時,王傑望著案頭堆積的捷報與調令,終於將茶盞重重擱下。邊疆有虎守國門,朝中無黨亂朝綱,這盤下了半年的棋,總算是布出了輪廓。
次日太極殿大朝會。
卯時三刻,鍾鼓齊鳴。
王傑扶著蟠龍禦座起身,朱紅袞服上的日月紋在晨光裏泛著暗金。階下三百臣工行三跪九叩大禮,沈明遠的玄色蟒袍擠在首輔班列中,腰背卻挺得筆直。
“宣旨。”王傑指尖叩了叩龍紋扶手。
司禮監內侍展開明黃聖旨,尖聲道:“皇長子蕭景諶,著封秦王,領朔方三州,仍掌邊軍!”
班列裏響起衣料摩擦聲。四皇子蕭景昭的烏紗帽微微晃動,而二皇子蕭景敔正低頭摩挲袖中玉葫蘆——那是他昨日問診時收的藥童贈禮。
“皇次子蕭景敔,著封蜀王,就藩成都!三日內啟程,許開醫館三十座,以濟川民。”
“皇四子蕭景昭——”內侍頓了頓,“著封寧王,就藩洪州!三日內離京,違令者,斬!”
蕭景昭猛地抬頭,額角撞在玉階上。沈明遠的廣袖垂在身側,指節在袖中微微發白。
“皇五子蕭景煦,暫封鄭郡王,食邑陳留。及冠之年就藩。”
殿內死寂如夜。王傑撐著龍紋扶手站起,朱紅袍角掃過禦案:“朕體衰難支,自今日起禪位於三皇子蕭景琰。”
“陛下!”沈明遠突然出列,笏板叩得金磚發響,“三皇子雖賢,但軍國大事千頭萬緒,當從長計議——”
王傑盯著沈明遠煞白的臉,喉間溢出一聲冷笑。他屈指叩了叩禦案,鎏金龍紋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心中暗暗道:既然這老貨不想體麵,朕就幫你體麵。
“沈首輔。”王傑的咳嗽震得龍紋案幾輕顫,指腹摩挲傳國玉璽的螭鈕,“你昨夜咳血半盞,藥渣裏摻著朱砂,當朕不知?”他突然提高聲調:“愛卿年逾古稀,既難支繁劇,便即日致仕吧。”
太極殿外狂風驟起,卷得簷角銅鈴急響。蕭景琰上前接旨時,袖中密折滑落在地,“沈黨漕運虧空”六字墨跡未幹,恰好停在沈明遠褪了色的朝靴前。
王傑將傳國玉璽按在蕭景琰掌心,螭鈕在日光下泛著冷光。玉印沉重,壓得蕭景琰掌心生疼。
“即日起,軍國大事以傳國玉璽為憑。”王傑聲線沙啞,指節叩了叩禦案,“著欽天監速定登基吉日,三日內呈朕禦覽。”
沈明遠突然出列,笏板撞得金磚作響:“陛下春秋正富,豈能倉促禪位——”
“沈首輔。”蕭景琰展開袖中密折,漕運賬本的字跡在雨光中清晰可見,“你府上周管家昨日溺斃秦淮河,懷中賬冊與戶部存根分毫不差。這鹽引舞弊的罪證,還要朕當眾宣讀嗎?”
殿內落針可聞。鴻臚寺卿捧著明黃卷軸欲上前,卻被王傑抬手製止。老皇帝盯著階下的蕭景琰,眼中掠過一絲複雜神色:“皇兒急什麽?”
蕭景琰將密折拍在禦案上,玉印在掌心硌出深痕:“鹽引虧空三百萬兩,沈黨已逼至通州糧倉。若等欽天監擇日,新糧運抵時,怕是國庫早空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顫抖的沈明遠,“昨日秦淮河撈起的不僅是賬本,還有沈府與瓦剌的密信。”
王傑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節抵著玉璽邊沿的刻痕。殿外雷聲炸響時,他突然將玉璽重重按在蕭景琰手背:“好。明日辰時祭天,巳時登極。”
沈明遠踉蹌後退,撞翻了階前銅鶴燭台。禁軍校尉的甲葉摩擦聲從殿外傳來時,王傑沉聲道:“傳旨:沈明遠通敵叛國,革職下獄。五城兵馬司即刻換防,違令者斬。”
蕭景琰攥緊玉璽,冰涼玉質貼著掌心。當侍衛拖走癱軟的沈明遠時,他聽見王傑在身後說:“新皇的第一道旨意,要像刀一樣快。”
沈明遠癱在金磚上,鎖鏈聲在空蕩的殿內回響。蕭景琰攥著玉璽轉向群臣,玄色常服在穿堂風裏獵獵作響:“諸位大人若有異議,可與沈首輔一道,去詔獄裏論個清楚。”
階下忽有人跪地——吏部侍郎陳淮,袖中滑落半卷鹽運賬冊:“臣願為三殿下佐證!”緊接著,二十餘位官員接連叩首,玉帶撞地聲此起彼伏。
王傑靠在龍椅上輕笑,指腹摩挲著空了的玉璽匣:“既如此,著禮部今夜備齊祭天儀仗。沈府家產充公,半數撥給蜀王濟民。”他咳嗽著起身,朱紅袍角掃過蕭景琰手背,“剩下的,你明日自己拿主意。”
鍾鼓聲自午門傳來,驚起簷角棲鴉。蕭景琰望著老皇帝佝僂的背影消失在屏風後,忽覺掌心一涼——不知何時,玉璽上已沁滿冷汗。
“退朝——”司禮監的尖嗓穿透殿宇。
群臣魚貫而出,唯有蕭景琰立在丹陛前。他望著手中傳國玉璽,螭鈕上的血漬在暮色中泛著暗褐——那是方才沈明遠掙紮時濺上的。
“殿下。”薑越一身戎裝疾步而入,“五城兵馬司已控製沈府,不過……”他壓低聲音,“在後院地窖發現了北狄樣式的弩機,還有半卷未燒盡的密信。”
蕭景琰瞳孔微縮。遠處傳來更鼓聲,第一聲梆子驚破皇城的寂靜。他將玉璽揣入懷中,玄色常服融入漸沉的夜色:“備馬,去欽天監。明日祭天,容不得半點差錯。”
太極殿的朱門緩緩閉合,將滿地狼藉鎖在身後。門縫外,秋雨裹著血腥味,悄然漫過青磚上的龍紋浮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