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逛到傍晚，他們轉到附近的小吃街。王傑買了烤串、胡辣湯、油茶，還有剛出爐的糖糕，讓三人挨個嚐。付賬時，他總是搶在前麵，手指快速點過錢票，根本不讓李建國他們看清數額。李建國夫婦幾次想攔，都被他用“基金會報銷”擋了回去。
    直到夜色濃了，街上的燈一盞盞亮起來，王傑才帶著意猶未盡的三人回了酒店。進房間前，李娟攥著新裙子的衣角，輕聲說了句：“謝謝哥。”王傑笑了笑：“早點休息。”
    李娟獨自在她的房間，房間裏的燈光亮得有些晃眼。她按照王傑臨走前說的，摸索著打開了洗澡間的熱水器，聽著嘩嘩的水流聲，心裏還有些發怯——長這麽大，她從沒見過這樣能直接出熱水的設備。
    洗好澡，換上那件新裙子，布料滑滑的，貼在皮膚上格外舒服。她坐在床沿，手指輕輕拂過裙擺，又抬頭打量著這個房間：雪白的床單，帶花紋的窗簾，牆上還掛著一幅畫……這一切都和家裏的土坯房截然不同。
    躺到床上時，白天的畫麵像走馬燈似的在腦子裏轉。從村口坐上那輛桑塔納，到走進亮得像宮殿的亞細亞商廈，再到手裏拎著滿滿一袋新衣服……她抬手掐了自己胳膊一下，有點疼。
    床邊的椅子上，疊放著今天新買的衣物，布料的質感實實在在。她摸了摸，又扭頭看了看房間裏的台燈、電視，這些隻在村裏少數人家見過的東西，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真的不是做夢啊……”她小聲對自己說。
    前天還在愁，萬一考上大學，學費該去哪湊，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可現在，學費有人管，連新衣服都有了，甚至還能跟著來省城逛這麽大的地方。李娟把臉埋進枕頭裏，嘴角忍不住往上翹——這日子，怎麽就跟變戲法似的，一下子亮堂起來了呢？
    接下來的幾天，王傑帶著李娟一家三口在a市轉了個遍。
    他們先去了市中心的紀念塔，塔身筆直地戳在藍天下，李建國仰著頭數了半天台階，直咂舌“真高”。塔下的廣場上，有賣冰棍的小販，有放風箏的孩子，李娟看得眼睛都不夠用了。
    轉天又去了動物園，老虎趴在籠子裏打盹，猴子在假山上竄來竄去，王秀蓮拉著李娟的手，指著大象的長鼻子直笑，說“活了大半輩子，頭回見這麽大的牲口”。
    之後，王傑開車帶他們去了黃河花園口。站在堤壩上，看著渾濁的河水浩浩蕩蕩向東流，李建國蹲在岸邊，伸手摸了摸河水，感慨道：“這就是黃河啊，比咱村那條河壯多了。”風把他的草帽吹得歪了歪，他卻毫不在意。
    這幾天裏，他們還逛了好幾個區的商場，有的比亞細亞還要熱鬧，有的則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農具和種子，李建國在裏麵看得格外認真，還跟攤主打聽了幾句新式鋤頭的用法。
    最後一天，王傑把車停在一所學校門口，校門上方掛著“河南省政法管理幹部學院”的牌子。“這就是你報考的學校。”他對李娟說。
    雖然還沒收到錄取通知書，李娟的心跳還是猛地快了幾拍。走進校門，裏麵有好幾棟紅磚教學樓，路邊的白楊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穿著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地走過，抱著書本，說著他們聽不懂的專業名詞。
    王傑帶著他們在校園裏慢慢逛，指著圖書館說“以後可以在這兒看書”，走到操場時，正好有學生在打球，李娟盯著那些奔跑的身影，眼睛裏閃著光。王秀蓮拉著她的手，輕聲說：“真好，娟兒以後就能在這兒念書了。”
    李建國沒多說什麽，隻是走到教學樓前，用手輕輕摸了摸牆上的磚縫，又抬頭看了看樓頂的天空，臉上帶著滿足的笑。
    王傑找了個“登記基金會救助信息”的借口，接過李娟遞來的身份證時，指尖不經意地頓了一下。
    “很快就還你。”他笑著說，把身份證塞進公文包內層。
    轉天一早，他對李建國夫婦說要去基金會處理點事，讓他們帶著李娟在酒店休息。自己則開車來到二七廣場附近一條僻靜的巷子，找到了一個姓劉的男人——這人是本地出了名的“能人”，手裏攥著不少單位房、商品房的資源，專做牽線搭橋的生意。
    “要二七區的，三室兩廳兩衛，越快越好，證得齊全。”王傑坐在劉家的舊沙發上，開門見山。
    劉老板眯著眼打量他，手指敲著桌麵：“商品房不好找，不過我手裏有套剛從單位剝離出來的房改房，在碧沙崗附近的小區，樓層三樓，采光好，符合你的要求。就是手續得通融通融，得多花點。”
    “錢不是問題。”王傑從包裏掏出一遝錢放在桌上，“三天內辦好房產證、土地證，名字寫李娟。”
    劉老板眼睛亮了，揣起錢拍胸脯：“放心，我這就去跑。這片區的房管、土地所都熟，保證給你辦得明明白白。”
    果然，第三天傍晚，劉老板就把兩本紅皮證件送到了王傑手上。房產證上“房屋所有權人”一欄，清清楚楚寫著“李娟”，地址是二七區碧沙崗附近的某小區。王傑核對無誤，又補了一筆錢，送走了劉老板。
    他把證件鎖進公文包，抬頭看向窗外——二七廣場的霓虹燈已經亮了，亞細亞的招牌在夜色裏格外顯眼。這套房子，該是給李娟的另一重保障。
    轉天上午，王傑開車帶著三人往碧沙崗附近的小區去。“帶你們去個地方。”他笑著說，手裏攥著一串鑰匙。
    進了小區，樓道是水泥地，牆麵上刷著白灰。王傑打開三樓的房門，側身讓他們進去：“進來看看。”
    李建國夫婦和李娟站在門口，都愣住了。三室兩廳的房子敞亮通透，客廳鋪著淺色地磚，三個房間都帶著窗戶。雖然還空著，但能看出格局方正，比他們村裏的房子大了不知多少。
    “這是……”李建國搓著手，沒敢往裏走。
    “我前陣子買的，還沒住過。”王傑把鑰匙遞給李娟，“我經常全國跑，這邊還有別的住處，這套空著也是浪費。你們也知道，房子長時間沒人住，容易受潮、出毛病。李娟以後在a市上學，不如就住這兒，也算幫我照看照看。”
    李娟慌忙把鑰匙塞回去：“這太貴重了，我們不能要。”王秀蓮也跟著擺手：“是啊同誌，哪能讓你這麽破費。”
    “不是給你們，是讓李娟暫住。”王傑把鑰匙又推回去，“真要是不住人，牆皮都得掉。你們農村不也講究‘房子得有人氣’嗎？就當幫我個忙。”
    李建國看著妻子，又看看女兒，嘴唇動了半天，終究還是點了頭——他知道城裏租房不容易，女兒能有個安穩住處，比啥都強。
    接下來兩天，王傑帶著他們去家具市場、家電賣場，沙發、衣櫃、床、洗衣機、電視機……一樣樣往家裏搬。李娟想攔，被王傑按住：“都買齊了才像個家，不然你們住進來也不方便。”
    王秀蓮看著嶄新的床單被罩鋪在床上，洗衣機轉起來發出嗡嗡聲，眼圈又紅了：“讓你花這麽多錢……”
    “等李娟畢業掙錢了，再還我不就完了？”王傑半開玩笑地說。
    東西置備齊當，三人從酒店搬了過來。晚上，李娟躺在自己房間的新床上，聽著客廳裏父母和王傑說話的聲音，心裏踏實得很。窗外能看到遠處的路燈，不像村裏那麽黑，亮堂堂的，像鋪了一條路。
    在a市又住了十幾天，王傑帶著李建國一家把能逛的地方幾乎都走到了。李娟漸漸熟悉了這裏的街道，偶爾還能給父母指個路；李建國跟著王傑學會了用洗衣機，王秀蓮則把新家打掃得一塵不染。
    這天晚飯時，王傑看了看日曆說：“差不多該回去了，錄取通知書估計也快到村裏了。”
    李建國夫婦對視一眼，點了點頭。這些天在城裏住得舒坦，可心裏總惦記著家裏的幾畝地，還有村口那兩棵棗樹。李娟摸了摸沙發扶手，輕聲說：“嗯，該回去等消息了。”
    收拾行李時，王秀蓮把王傑買的新床單仔細疊好，李建國則反複檢查門窗，像是怕忘了什麽。李娟站在客廳中央，看著這個住了半個多月的家，心裏忽然盼著——等通知書來了，很快就能再回到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