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尊大人，那陳掌櫃那邊……”張峰試探著問道。
    “陳敬德嘛，”劉文正捋了捋下巴上本就不多的幾根胡須，沉吟片刻，“既然是你舉薦的，本官自然會給他這個麵子。
    鹽鐵巡檢一位，暫且就由他署理。不過，你小子可得給本官盯緊了，別讓他給本官捅出什麽婁子來！”
    “縣尊大人放心！”張峰心中大定，這老狐狸總算是鬆口了。
    從縣衙出來，張峰隻覺得渾身輕鬆，腳下都帶著風。
    他不僅成功地把鹽鐵巡檢這個燙手山芋甩了出去，還給自己撈了個“鹽鐵司技正”的實惠差事，更重要的是，為他接下來的計劃鋪平了道路。
    他先是去見了陳掌櫃，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跟他一說。
    陳掌櫃聽得是目瞪口呆，做夢也沒想到這天上掉餡餅的好事能砸到自己頭上。
    他雖然知道這巡檢不好當，但有劉文正和張峰在背後撐腰，再加上那豐厚的油水，他還是咬著牙應承了下來，對張峰更是感激涕零，就差納頭便拜了。
    安頓好陳掌櫃這邊，張峰馬不停蹄地就趕往了縣農機廠。
    他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鹽鐵司技正”，有劉文正的尚方寶劍，調動農機廠的人手和設備，那還不是一句話的事兒？
    農機廠的廠長老李，是個五十來歲的強老頭，平日裏誰的麵子都不給。
    可一聽張峰是劉縣尊親自任命的“技正”，還要搞什麽能自己轉動的“鐵家夥”，也是將信將疑。
    張峰從那打了補丁的藍布褂子懷裏一摸，幾張畫滿圈圈道道、杠杆齒輪的糙紙就攤在了李廠長那張飽經風霜的辦公桌上。
    啥“蒸汽”、“活塞”、“熱能轉化效率”……一連串聽著就讓人腦仁兒疼的新鮮詞兒，從張峰嘴裏蹦豆子似的往外冒。
    李廠長老眼昏花，看那圖是雲裏霧裏，聽那詞兒更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
    可他娘的，他那雙布滿紅血絲、見過大風大浪的老眼裏，卻像是旱地裏見了甘霖，噌噌往外冒著精光！
    這後生小子，說的玩意兒，邪乎！但絕對是好東西！
    “張……張技正！”李廠長激動得胡子都翹起來了，一拍桌子，震得搪瓷茶缸子嗡嗡響：
    “您老人家就敞開了說，要俺們這幫老家夥咋配合，刀山火海，俺們農機廠眉頭都不帶皺一下！”
    縣太爺金口玉言，他老李就是豁出這條老命，也得把事兒辦的漂漂亮亮！
    張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也不跟他們繞彎子：“李廠長痛快！那我也就不藏著掖著了。人，我要廠裏手藝最巧、腦子最活絡的老師傅！
    地，給我騰一間最大、最敞亮，還得能保密的獨立車間！料，待會兒我給您拉個單子，您照著給我備齊！”
    那口氣那架勢，活脫脫就是發號施令的大將軍！
    “好！”李廠長一錘定音，“就照張技正說的辦！”
    一場注定要在這七十年代的紅星縣掀起滔天巨浪的“蒸汽動力革新行動”就在這破舊得掉渣的縣農機廠裏，在一片叮叮當當的敲打聲中靜悄悄地，卻又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生猛勁兒拉開了帷幕！
    張峰心裏跟明鏡兒似的，從這一刻起他這條鹹魚，算是徹底翻了身而且還要迎風而起化龍九天！
    而他腦子裏那本《天工開物》的古籍傳承還有那個逆天改命的“超級工業係統”，就是他在這條注定不凡的道路上，最硬的腰杆子，最大的王牌！
    ……
    張峰心裏的小算盤打得劈啪響臉上卻是一副憨厚老實、一心為公的模樣接著對劉文正說道：“劉縣長，您老也別誤會，小子我對當官那套是真沒啥興趣一聽就頭大。
    可要說起琢磨那些能讓咱莊稼漢省老鼻子力氣、多打幾擔糧食，讓大夥兒都能吃飽穿暖的巧家夥、新玩意兒，那我可是三天三夜不睡覺都精神！”
    他嘿嘿一笑，話鋒一轉，終於露出了狐狸尾巴：“就說我那暖棚子吧，種出來的水嫩青菜，愣是比旁人家的早上一個月，品相還好得沒話說，靠的就是些祖上傳下來的，一般人不知道的‘土方子’、‘野路子’。”
    他故意頓了頓，看著劉縣長被勾起了幾分興趣，才小心翼翼地拋出真正的目的：“所以啊，劉縣長，小子我鬥膽，想跟您老討個小人情，不知道您能不能行個方便？”
    見劉文正微微頷首，示意他說下去，張峰才繼續道：“您是知道的，我那妹子張彤，身子骨打小就弱，一陣風都能吹倒似的，幹不了重活。平日裏啊，就愛在炕頭上做點針線活，縫縫補補。
    我尋思著，這丫頭手巧，要是能有台好使的縫紉機，也能接點活計，給自己掙個嚼裹，減輕點家裏的負擔不是？”
    他搓了搓手，帶著幾分期盼和不好意思：“所以，能不能……能不能從縣供銷社的積壓貨裏頭，或者是那些個…呃…抄沒上來的富餘物資裏，給勻一台半新不舊的縫紉機出來？
    當然，錢，我一分不少地照價給！票，我也想辦法湊！絕不讓您老難做，更不占公家一分一毫的便宜！”
    縫紉機？！
    劉文正聞言，端著茶缸子的手都頓在了半空，眉頭微微一挑。
    他還以為這張峰挾“蒸汽機”之功，會獅子大開口，要點緊俏的鋼材指標，或者重要的技術員編製，再不濟也得是幾百斤糧食補貼。
    萬萬沒想到，這小子前麵又是表忠心，又是畫大餅，鋪墊了老半天，最後繞來繞去，竟然隻是為了給他妹子弄一台縫紉機！
    這玩意兒，在眼下這年頭，對普通老百姓來說，確實是結婚“三大件”裏的稀罕寶貝，得憑票供應，還得搭上不少錢。可在他堂堂一縣之長眼裏，那還真就算不上什麽大事兒。
    別的不說，光是前陣子“割資本主義尾巴”運動中，從那些“成分不好”的富戶家裏抄上來的，就有好幾台落了灰的“飛人”、“蜜蜂”牌縫紉機，正愁沒地方處理呢！
    “就……就這個？”劉文正放下茶缸，眼神裏帶著一絲玩味和審視，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年輕人。
    “就這個！”張峰梗著脖子，語氣斬釘截鐵，眼神更是誠懇得能滴出水來：“劉縣長您想啊，彤彤有了好家夥什，能做點零活補貼家用，我這當哥的心裏也踏實。
    我踏實了，才能一門心思、沒有後顧之憂地給您老，給咱紅星縣的父老鄉親，琢磨更多、更好的‘新奇玩意兒’，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劉文正是什麽人？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半輩子，火眼金睛，看人一看一個準。
    他盯著張峰那張年輕卻異常沉穩的臉，足足看了有半袋煙的功夫，想從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挖出點別的什麽道道來。
    可瞅來瞅去，這小子都是一副坦蕩蕩、實心實意的模樣，那眼神，幹淨得像山澗裏的泉水，沒有半點雜質。
    嘿！劉文正心裏嘀咕，難不成這小子真就這麽個實在性子？或者說，是個重情重義，疼妹子疼到骨子裏的“扶妹魔”？
    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