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鋪子門口。晨光熹微，給潘家園的古舊街道鍍上一層淡金。空氣微涼，卻透著一種即將遠行的躁動。
    一輛半舊的越野車離得很遠，但卻已經發動，低沉地轟鳴著，後備箱敞開著，裏麵塞滿了 ticuloly 精心 準備的裝備登山包、繩索、水袋、儀器箱，以及那個裝著俄文地質報告和複印地圖的文件袋。一切都井然有序，透著專業和決心。
    陸九川正進行最後的清點，手指劃過清單，神情專注。四千靠在車邊，打著哈欠，檢查著他的寶貝羅盤和那幾枚特製銅錢，嘴裏嘟囔著“紫氣東來…嗯，大吉…就是西邊有點犯小人是非…” 曾坤則在最後檢查輪胎氣壓，小竹抱著一個裝滿了零食和應急藥品的大背包，站在一旁，臉上既有期待又有一絲不安。
    就在陸九川合上清單，準備揮手說“出發”的刹那——
    他的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鈴聲在清晨的寂靜中格外刺耳。屏幕上跳動著的，正是金赦雲的名字。
    陸九川眉頭微蹙，接起電話“喂，金二？我們正準備出發，哈馬爾嶺那邊有消息了？”他開了免提，讓四千也能聽到。
    電話那頭，金赦雲的聲音傳來，卻不再是往日那種冷硬或壓抑著憤怒的語調，而是充滿了一種…極度疲憊、焦慮，甚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慌亂。
    “陸九川…你們…先別去花剌子模了。”金赦雲的聲音沙啞得厲害。
    “什麽意思？”陸九川的心猛地一沉，“上師找到了？”
    “沒有…哈馬爾嶺，我幾乎把寺廟和周圍翻了個底朝天。丹增多吉上師和小紮西，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寺廟裏的其他僧人諱莫如深，問什麽都不說。”金赦雲語速很快，透著無力感，“但是…但是我爺爺…博爺他…他出事了！”
    “博爺怎麽了？傷情惡化了？”陸九川急問，四千也站直了身體，神色凝重。
    “不是身體…是…是這裏！”金赦雲的聲音帶著痛苦，仿佛在指著自己的頭，“是精神！完全不對勁了！就從三天前開始，突然就…就變了個人！”
    他喘了口氣，艱難地描述著“他現在每天除了被逼著吃幾口飯、實在撐不住睡一會兒之外，其餘所有時間…所有時間！ 就隻做一件事——照鏡子！”
    “照鏡子？”陸九川和四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疑。
    “對！就是我們帶回來的那塊銅鏡碎片！”金赦雲的語氣幾乎有些崩潰，“他就把那碎片死死攥在手裏，或者放在眼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看！不吃不喝不睡地看著！跟他說話，他像完全聽不見，偶爾會發出一些意義不明的、非常古老的音節，像是…在跟鏡子裏什麽東西對話！”
    “我們試著想把鏡子拿開，他一碰就瘋！力氣大得嚇人，眼神凶得像是要殺人！嘴裏反複念叨著‘不能拿開’、‘時候快到了’、‘祂在看’…令殊都快急哭了，村裏找來的老薩滿來看過，也搖頭，說他的‘靈’被鏡子裏東西‘鉤’住了，尋常辦法叫不回來…”
    陸九川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銅鏡碎片！又是它！它不僅在哈馬爾嶺有反應，現在竟然開始直接影響甚至操控博爺的心神？！
    “還有更怪的…”金赦雲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恐懼，“他…他有時候會用自己的血，去塗抹那鏡子的邊緣…然後對著血光折射的地方，露出一種…一種非常詭異的笑容…陸九川，我害怕…我爺爺他…他是不是被什麽東西…上身了？”
    電話這邊一片死寂。越野車的引擎聲都仿佛消失了。清晨的陽光依舊明亮，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烏老大呢？”陸九川猛地想起另一個在村裏的人。
    “烏老大？”金赦雲似乎愣了一下，才想起這個人，“他…他倒是安生得詭異。斷臂處的傷好像穩定了，不腫也不爛了，就是整個人…徹底癡傻了。每天就坐在院子門口曬太陽，一動不動，眼神空洞，喂他飯就吃，不喂也不要。村裏小孩拿石子丟他，他都沒反應，就像…就像魂早就沒了，隻剩下一具會喘氣的空殼子。”
    一個瘋了，一個傻了。都與那座古墓，與那麵鏡子，與那些蟲子息息相關。
    所有的線索仿佛在這一刻擰成了一股冰冷的繩索，勒得陸九川喘不過氣。哈馬爾嶺線索中斷，花剌子模之行失去明確方向。而博爺的突然異變，則成了眼前最緊急、最駭人的危機！
    “你們現在在哪？”陸九川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聲音變得果斷。
    “還在村裏。”
    “等著！我們馬上過去！”陸九川斬釘截鐵地說，“花剌子模，暫時不去了！”
    他掛斷電話，看向四千和曾坤、小竹。無需多言，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凝重。
    “媽的…”四千低罵一聲，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他媽叫什麽事兒！鏡子裏到底有什麽鬼東西？”
    “川哥，那我們現在…”曾坤看著塞滿的後備箱，茫然地問。
    “卸車！”陸九川下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隻帶必要的急救品和探測設備，其他的都搬回去！小竹，立刻訂最快去內蒙古的機票！快！”
    剛剛還充滿出發氣氛的門口瞬間忙碌起來，但不再是奔赴遠方的激昂，而是充斥著一種沉重的、應對突發災難的緊迫感。陽光依舊照耀著潘家園，卻仿佛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越野車的後備箱被重新打開，裝備被一件件匆忙地搬回店裏。原本的計劃被徹底打亂，遙遠的沙漠古國被暫時拋在腦後，取而代之的是草原深處那個小村莊裏發生的、更加詭異和迫在眉睫的危機。
    博爺對著碎片呢喃的詭異畫麵，烏老大如同空殼般坐在陽光下的景象，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壓在了每個人的心頭。花剌子模的沙海謎團尚未解開，身邊的同伴卻先一步被來自地底的詛咒吞噬。
    他們的旅程，拐上了一條誰也無法預料的岔路。而一切的焦點，再次回到了那塊蘊含著無盡邪異與秘密的——銅鏡碎片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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