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夏日，熱的像是蒸籠。
    房間裏煙霧繚繞，煙灰缸裏堆滿了煙蒂。
    一個穿著黑色夾克、麵容精悍的年輕人，正坐在筆記本電腦前，屏幕上顯示著複雜的衛星地圖和建築結構圖。
    “辰哥，查清楚了。”
    田中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清水雅的墓地位於多摩靈園，是專用的那片區域。”
    這段時間，隻要是清水靜的外出行程，楚辰基本上沒有一次錯過，但得到的反饋無一例外，皆是不可行。
    首相的保衛程度不是一般的強。
    除非掌握她私下所有的生活習慣，否則根本就做不到。
    至於這祭拜的行為，或許還有機會。
    楚辰沒有回頭，隻是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
    “我們模擬了所有可能的方式。”
    田中敲擊著鍵盤，調出幾張圖片，“墓園本身依山而建，隻有兩個主要出入口和一條應急通道。首相級別的祭拜，警視廳警護課會提前二十四小時進行清場和排查。至於保衛，基本上人數不會少。”
    “想要在這種時候對她下手，可能性不大。”
    他基本上就說是為0了，畢竟就算是提前埋伏進去，但是還有怎麽躲過警犬的探察，以及就算是得手怎麽脫逃的問題。
    在幹掉對方之後，麵臨的就是一換一的事實了。
    田中頓了頓，加重了語氣：“所以，我不建議這樣做。”
    楚辰終於轉過身，“路上呢？”
    這種行為，清水雅帶上的人會很少，她不太會讓很多人來打擾自己女兒的長眠。
    “同樣渺茫。”
    田中切換畫麵，顯示出幾條蜿蜒的路線，“車隊路線是保密的，出發前一刻才會最終確定。”
    沒有機會嗎？實則是判了死刑。
    他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如今沒有剩下多少的時間，還有幾天就是清水雅的忌日。
    如果那一天都沒有機會的話，不說他沒有時間，就算是給他時間，也沒有更好的機會了。
    “不行，沒有機會，也要創造機會。”
    “你先把逃亡的路線製定出來，不管我從哪裏出來，你必須要隨時調整路線，爭取第一時間給我連接上去。”楚辰嚴肅道。
    “……是。”
    楚辰沒再說話，他走到牆邊，那裏貼滿了關於清水靜的資料、行程習慣、安保力量分析，以及一張清水雅生前的照片。
    他的目光在清水雅的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隨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蓋。
    “準備一下，和我去那邊看看。”
    楚辰拿起一件深灰色的風衣套上，將一把匕首和一個小型望遠鏡塞進衣袋。
    手槍，在通過層層安檢來到日本後，隻剩下最後一把，子彈有限，不到萬不得已，他不能暴露。
    ……
    前往多摩地區的電車擁擠而沉悶。
    楚辰靠在車門旁，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城市景象逐漸被山林取代。
    一個多小時後，他來到了多摩靈園附近。
    他沒有靠近主入口，而是根據地圖，繞到了靈園後方的一處小山坡。
    這裏樹木叢生，位置偏僻，但恰好能遠遠望見那片被圈起來的、守衛還算森嚴的墓區。
    果然，即使是在非特殊時期，那片區域的安保也明顯嚴於其他地方。
    祭拜的人雖然不少，但是大多數都是極有身份的人。
    他能看到穿著製服的公職人員在固定崗亭執勤，還有牽著狼犬的巡邏隊定時走過。
    墓園內部安靜得可怕，隻有風吹過鬆林的沙沙聲。
    此後的幾天，楚辰每天來此光顧，每天變換著方位和偽裝，出現在靈園周圍。
    他熟悉了這裏的安全。
    那是一種無懈可擊的嚴密。
    直到那個下午。
    天空依舊晴朗，楚辰沒有像之前那樣偽裝自己的身形，也沒有靠近。
    因為他見到了一個讓他心中猛然一跳的女人。
    一輛黑色的出租車停在了墓園入口不遠處。
    一個穿著黑色長裙的年輕女子下了車。
    她身姿挺拔，氣質沉靜，手中捧著一束潔白的菊花。
    隻是那張側臉，即便隔著七八十米的距離，楚辰也認了出來。
    南悅，她這是來祭拜人的？
    清水雅嗎？提前祭拜。
    她這樣身份的人來到這裏，真的好嗎？
    有那麽一瞬間，楚辰想著找上她，讓她幫助自己得到一個機會。
    但是很快就被他給否決了。
    現在並不是和她見麵的時候。
    楚辰看到她走向入口，果然被安保人員攔了下來。
    雙方似乎在進行交涉，南悅從手袋裏拿出了什麽證件，安保人員接過，走到崗亭內撥打電話。
    楚辰的目光遠遠凝視著那裏，他在等待，等待看到南悅被客氣但堅決地勸離，這符合這裏的規矩。
    然而，幾分鍾後，情況反轉。
    那名安保人員小跑著回來，態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不僅恭敬地將證件遞還，甚至還微微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就這樣，在楚辰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坦然走入了那道象征著絕對壁壘的大門。
    “例外……”
    ……
    冰冷的墓碑上，清水雅的照片依舊帶著她特有的、溫柔的淺笑。
    南悅將那束白菊輕輕放在墓前，白色的花瓣在灰暗的墓碑襯托下，顯得格外刺眼。
    “小雅……我來看你了。”
    南悅的聲音很輕，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寧靜。
    照片上的人自然不會回應，隻是微笑著。
    南悅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積蓄勇氣，又像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終於，她低下頭，肩膀微微塌了下去，那句壓抑在心底許久的話，脫口而出：
    “你真的很笨啊……”
    話一出口，情緒便如同決堤的洪水，再也遏製不住。
    “這句話我想說很多次了，這一次終於有機會來你麵前罵你一次，你就是笨。”
    “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哪怕…哪怕你隻是跟我透露一點點呢？”
    南悅的指甲無意識地摳著墓碑邊緣，“讓我知道你在為難，難道我會讓你這樣嗎？”
    她的聲音裏充滿了無力感和後知後覺的悔恨。
    如果當時她能不麻煩她，就不會有這樣的結果。
    “你看看你現在…躺在這裏，冷冰冰的……”
    ……
    “南悅小姐，有人請您相聚一趟！”
    見到南悅走了出來之後，當即有人走上前，禮貌的和南悅開口說道。
    南悅皺了皺眉頭，問道：“對方是誰？”
    “這個……”警衛停頓了幾秒，這才開口道：“是首相大人，她剛知道您來祭拜清水小姐，所以她想邀您一會。”
    南悅的眉頭蹙得更緊。
    首相大人？清水靜？
    她與小雅的友誼是純粹的，但清水靜的身份太過特殊，這突如其來的邀請，絕不僅僅是故人母親想敘舊那麽簡單。
    警衛見她遲疑，保持著恭敬但不容拒絕的姿態，補充道：“首相大人已經通知了讓人在‘和心苑’等候，她馬上就會到，車已經備好了。請您放心，隻是一次私人會麵。”
    南悅權衡片刻，雖然自己這一次隻是以私人立場來這裏，但是始終是受到保護的，清水靜想來她不敢做什麽把戲。
    “我知道了。”
    南悅點了點頭，聲音恢複了平靜。
    她最後回頭望了一眼那片寂靜的墓園，隨即跟著警衛，走向停在路旁的一輛黑色豪華轎車。
    車門無聲地滑開，在她坐進去後，又穩穩地關上。
    不遠處，一棵巨大櫸樹陰影下的楚辰，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看的出來，這次的行為並不是自發的。
    “田中。”
    楚辰轉身快步走向停在更遠處街角的一輛毫不起眼的灰色轎車，拉開車門坐進了副駕駛。
    “辰哥？”
    駕駛座上，一個麵容沉穩、眼神銳利的年輕人立刻發動了引擎。
    “跟上前麵那輛黑色轎車，保持距離，絕對不要引起注意。”
    楚辰係好安全帶，目光鎖定前方那輛正在調頭的目標車輛。
    “去看看她見什麽人。”楚辰解釋道。
    田中沒有任何多餘的問題，隻是沉穩地應了一聲：“明白。”
    他嫻熟地操控著車輛，混入車流，悄無聲息地綴在了獵物的後方。
    很快，車輛停靠在‘和心苑’大門前。
    這裏是以華國古建築為外型，融合了歐美內調的高級圖書館。
    從上到下，整整有著九層。
    “辰哥，這裏是一座圖書館，進入一次要十萬，有包間但是包間隻有有身份的人才能預定，我已經付了錢。”
    兩人拿著票，走了進去。
    “剛才注意到了那個女人進了哪個樓層了嗎？”楚辰雙手翻找著書架，餘光卻是不斷觀察著四周。
    “沒看清楚，反正是五層之上的。”田中回答道。
    “辰哥，快看，是清水靜。”
    忽然，耳邊傳來著急變調的聲音，楚辰餘光看向大門口，確實見到了一位身穿全黑工作服，帶著墨鏡和口罩，身旁圍繞著的那些人雖然都是便裝，但是卻能發現那些人是圍繞著這個女人而來的。
    若不是這段時間對清水靜看的時間比他們睡覺的時間還長，僅憑腰身的空氣填充物，加上這一層偽裝，確實難以發現她的身份。
    “嗯，看出來了。”
    楚辰語氣隨意：“你先回車上吧，規劃好路線，我等你消息。”
    說完，楚辰放下手中的書籍，在那群人快要消失在視線中的時候，他跟了上去。
    ……
    厚重的貴賓室木門被無聲推開。
    南悅端坐在寬大的扶手椅上，目光平靜地投向門口。
    率先進入的是兩名穿著常服、眼神銳利身形精幹的男子，他們迅速掃視了整個房間，視線在南悅身上停留一瞬，確認無威脅後，才側身讓開。
    隨後，那個穿著全黑工作服、戴著寬大墨鏡和口罩的身影才走了進來。
    盡管包裹得嚴實，但那刻意挺直的脊背和步履間不自覺流露出的儀態，依舊無法完全掩蓋。
    南悅的視線緊緊鎖住這個女人，沒有起身。
    她的目光掠過她，又看了看她身後那兩名如同磐石般守在門內兩側的護衛，嘴角勾起一絲幾不可察的、帶著嘲諷的弧度。
    “首相大人？”
    南悅的聲音在安靜的室內清晰響起，“偽裝成這樣，還帶著這麽多人，這麽怕死嗎？”
    那兩名護衛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淩厲，如同冰錐般刺向南悅。
    然而，被質問的當事人清水靜，卻並未動怒。
    她隻是微微抬了抬手，止住了身後護衛可能有的任何動作。
    然後，她緩緩地、姿態優雅地摘下了墨鏡和口罩，露出了那張經常出現在電視和報紙上的、端莊卻此刻略顯疲憊的麵容。
    “不是怕死。”
    清水靜的聲音平和，卻自帶一股久居上位的淡然威儀，“是責任讓我不能輕易涉險。”
    她頓了頓，對身後兩人吩咐道：“你們出去吧。”
    “首相大人？”
    其中一名護衛忍不住低呼，眼神充滿不讚同。
    讓首相與一個身份不明、且明顯帶有敵意的陌生人獨處，這嚴重違反了安保條例。
    “不用多說。”
    清水靜的語氣不容置疑，她的目光依舊落在南悅身上，“守在外麵就行，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不得進來。”
    兩名護衛對視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無奈與擔憂，但命令必須執行。
    他們再次警惕地看了南悅一眼，這才依言退出了房間，並從外麵輕輕帶上了門。
    厚重的實木門隔絕了內外，貴賓室內頓時隻剩下兩個女人。
    沒有了外人在場，清水靜身上那層屬於政治家的公共麵具似乎淡化了些許，她走到南悅對麵的椅子坐下，將取下的偽裝隨手放在一旁的紅木茶幾上。
    兩道推窗此刻大敞，很好的將遠處的風景收入眼中。
    “現在，這裏沒有首相了。”
    清水靜看著南悅，目光複雜，“隻有一個母親，南悅小姐，謝謝你來看小雅。”
    南悅迎著她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
    眼前的女人，既是位高權重的首相，也是她好友口中那個忙碌卻溫柔的母親。
    “母親？”
    南悅輕輕重複了一遍，隨後，她抬眸看向她：“那麽，作為一個母親，你找上我是為什麽？”
    “活人多自擾難自愈，我想從南悅小姐口中了解的是，你的研究有沒有新的進展？”
    這話一出，南悅的眼神瞬間變的冷冽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