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時勢造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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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絕不能忍!不是別的國家,居然選擇和英國德國站在一起!簡直是堪比當年《桑蘇西條約》的奇恥大辱!”
“說得對!說得對!”
砰!砰!
在拉·羅克憤怒的怒吼下,愛國同盟的成員們仿佛灌下了悶酒,臉色漲得通紅,用拳頭猛砸桌子,高聲附和著。
“德夏內爾的行為是對祖國的背叛!從這一刻起,我再也不會把他當成法國人看待!”
“萊格政府的其他人也一樣!他們根本沒有資格帶領這個國家!”
莫拉斯、布卡德等其他極右翼領袖的反應也毫無不同。
西班牙吃癟,倒也就罷了。
但德夏內爾竟然站在了英國和德國那一邊。
不是別的國家,而是那幫天生死敵——海盜與日耳曼佬!他居然站在了那些人的一邊!
就算不能像墨索裏尼那樣公開反對,也不能與敵人握手言和吧?!這種事是絕對不可原諒的!
別人或許還能接受,但愛國同盟絕不會原諒他。
當然,德夏內爾和他的政府對此進行了宣傳,說這換來了法國重返國際社會與獲得外資貸款,但——那又算得了什麽?
哪怕這些確實對法國有利,可如果是從英德之間夾著尾巴討來的,那這樣的利益,對他們來說毫無價值!
“同誌們,不能再坐視不管了。法國絕不能就此淪為英國和德國的附庸!我們法國,自古以來便是歐洲的中心,今後也必須繼續如此!現在,是我們該行動的時候了!”
“拉·羅克!拉·羅克!”
人群高聲呼應,拉·羅克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如此幹脆也好。
這次事件,讓德夏內爾原本堅實的民意支持開始動搖。
當然,也有人在稱讚他現實主義的外交手腕,但無論如何,為英國搖旗呐喊這件事,在法國是很難獲得好感的。
‘相反,我們的力量正因此聚攏。’
在共和國,民意即權力。
如果趁機擴大勢力,說不定哪一天,掌握政權也不是夢想。
“拉·羅克先生說得沒錯。我們必須行動!事到如今,去愛麗舍宮吧!”
“?”
然而,和把這次事件當作擴大勢力、進入國會機會的拉·羅克不同,夏爾·莫拉斯顯然希望采取更加激烈的行動。
他提出要前往愛麗舍宮。
其意圖已無需言明。
政變、叛亂、起義——這是墨索裏尼“進軍羅馬”的翻版。
“稍等,稍等一下,莫拉斯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但現在這個時機發動政變,實在是太過冒險!”
當然,拉·羅克本身也是深受墨索裏尼影響、走上法西斯道路之人,倒不是反對用政變來取得政權。
可你看現在這情形——
莫拉斯說的政變,毫無準備,甚至連武器都沒配齊,僅憑一腔熱血就想衝上去,簡直就是莽撞之舉。
“更何況,政府不可能對政變毫無防備。”
“進軍羅馬”的先例早已存在,除非政府是白癡,否則肯定早已對他們保持警戒。
而德夏內爾,也許蠢,但不是真的傻子。
“你在怕什麽,拉·羅克先生?墨索裏尼都能成功,我們又為何不能?”
“莫拉斯說得對!”
“我們去愛麗舍宮!推翻德夏內爾那軟弱賣國的政權,讓我們愛國同盟重新引領法國走上正道!”
可與拉·羅克內心的動搖不同,莫拉斯早已對“進軍巴黎”產生了強烈執念。
再加上,愛國同盟——準確來說,是法國極右翼中最龐大的勢力“法蘭西行動派”,所掌控著的愛國同盟,也正是莫拉斯的陣營,因此他們對莫拉斯的強硬立場不僅沒有反對,反而更加振奮。
就算像希兒那樣被憤怒與仇恨吞噬,至少拉·羅克還保留了一絲理性。可問題也正在於此——他缺少了希兒那種瘋狂。
“墨索裏尼在進軍羅馬時說過,他的目標是掌握整個意大利。那我就這樣說吧,我們的目標,就是統治整個法國!”
“哇啊啊啊啊——!!”
這條看似輕而易舉的“羅馬之路”,讓愛國同盟陷入狂熱。
連墨索裏尼那樣的政治混混都能成功,那麽比他更優秀、更根正苗紅的我們,又怎會失敗?這正是法國人特有的傲慢。
“火十字團......也不行啊。他們已經被這股氛圍壓得抬不起頭了。”
拉·羅克仰望天花板,重重歎了口氣。
事到如今,他已無法再插手。
若沒有足以壓製莫拉斯的力量,就別妄圖與其抗衡。畢竟在他在聖西爾軍校讀書時,莫拉斯是就已名聲赫赫的反德雷福斯派巨頭了。而他,拉·羅克,不過剛踏入政界不久。
而且,若是此刻表示退縮,不僅是一種懦弱的表現,更等於政治上的自殺。
拉·羅克並不打算自我毀滅。
他尚未讓法國再次偉大。
尚未為那些在英德大戰中死去的法國人複仇。
“......”
“拉·羅克先生,您從剛才起就一句話也沒說,難道......還想堅持反對?”
“......不,莫拉斯先生。如果前往愛麗舍宮,是愛國同盟的意誌,是法國的意誌,那我願意以死相隨。”
“哈哈哈!這才像個愛國者!這才是個真正的法國人!很好,那就讓我們共同將這場從醜惡暴亂中誕生的無能共和國,徹底從曆史上抹除吧!”
在莫拉斯豪邁的笑聲中,哪怕內心複雜,拉·羅克仍掛著微笑,點了點頭。
不,已經別無選擇,隻能點頭。
......
1922年10月6日。
隨著清晨的陽光灑落巴黎,政變之日悄然降臨。
誓言共赴大業的法蘭西行動派、“火之十字團”、王黨派等愛國同盟的成員,率領著各自麾下的準軍事組織,齊聚於泰廷哲的沙龍。而此刻,站在前線的愛國同盟高層們,卻隻是緊張地望著鍾表,臉上浮現出無法掩飾的焦躁。
但他們並不是在等待發動信號。
“莫拉斯到底什麽時候才來?”
眼看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作為本次政變的主導者,夏爾·莫拉斯卻連個影子都沒露,這讓眾人心頭愈發不安。
“該不會是這時候臨陣脫逃了吧?”
“別胡說八道了,莫拉斯先生怎可能做出這種事!”
眼見大事將臨,而主心骨卻始終未現身,整個愛國同盟陷入了慌亂。
有人低聲猜測,是不是莫拉斯臨到頭來怕了,幹脆逃了;也有人聲高力壯地反駁,說夏爾·莫拉斯這樣一位將一生都奉獻於咒罵共和國、痛斥猶太人的鐵血分子,斷然不可能臨陣脫逃。
事實上,後者才是事實。
夏爾·莫拉斯,並沒有逃。
“該死的車到底什麽時候能修好?!你們這些飯桶!”
“很抱歉,先生......請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時間?!現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原來他本欲乘車趕往沙龍,卻偏偏在半路上遭遇了發動機故障,車子拋錨,隻能幹瞪眼被困在大街中央。
若是有些許餘裕,他還可以考慮換輛車前往,但遺憾的是——正如每一個將生活當作藝術的法國人那般,莫拉斯對早餐極為講究,非要細嚼慢咽、慢啜咖啡,結果就這樣把出發時間耽誤了。
簡而言之,他絕無可能準時抵達。
“這可不妙......”
“拉·羅克先生......不,是黨首,我們該如何是好?”
此時,連泰廷哲與布卡德都看向了拉·羅克,那眼神就像兩隻濕透的小狗,可憐兮兮地尋求依靠。
“......媽的,你們問我幹嘛?”
原本就對“火十字團”前任黨首莫裏斯·達爾圖瓦因膽怯政變,而將黨首之位推給自己一事心生不滿的拉·羅克,臉上頓時陰雲密布。
他至今仍對莫拉斯所謂“向愛麗舍宮進軍”的計劃半信半疑。
結果倒好,挑起這一切風波的罪魁禍首如今連個人影都沒有,而剩下的人隻會慌作一團,亂成一鍋粥。荒唐,簡直荒唐。
不過,泰廷哲與布卡德那投來的期待目光卻並非無的放矢。
他們雖然也自稱愛國者,曾參與大戰,甚至靠戰時特拔戴上了上尉軍銜,但終歸隻是士兵出身。
而拉·羅克卻不一樣,他可是出身聖西爾軍校,受過正統軍事訓練的真正軍人。在他們看來,像這種“需要帶頭流血”的場合,拉·羅克的確比他們更適合擔任主事者。
“我們不能就這麽一哄而散,否則整個巴黎——不,整個法國都會拿我們當笑柄。”
“沒錯!既然已拔出利刃,即便失敗,也得為未來砍下哪怕一條法棍不是?請帶領我們前進吧!”
“唉......好吧。我將暫代莫拉斯先生的職責,擔任愛國同盟的臨時領導者。”
隨著一聲歎息,拉·羅克終於接受了泰廷哲與布卡德的推舉,邁步走向愛國同盟眾人前,準備發表他的第一次演說。
“法蘭西的兒女們——時機已至!是時候揮下正義的戰錘,痛擊玷汙法蘭西尊嚴的德夏內爾政府了!”
“咦?拉·羅克?”
“拉·羅克黨首!莫拉斯先生呢?!”
“莫拉斯先生正在趕來,但途中出了些意外,未能趕上約定時間。”
這話雖然隻是為了搪塞莫拉斯的失蹤,但誰料竟正巧說中實情。拉·羅克沉著地繼續說道:
“但莫拉斯先生不希望我們停下腳步。他即使不得不暫時離席,也囑托我們:務必繼續前行。讓我們以他的意誌為旗,前進吧!”
“哇啊啊啊啊!”
“趕走賣國賊德夏內爾!”
拉·羅克的簡短演講一掃眾人心頭的陰霾。
對共和國的憎惡與對掌控法蘭西的渴望,重新燃起了在場每一個人的熱血。
“向愛麗舍宮進發!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力量,看看法蘭西的力量!”
“去愛麗舍宮!去愛麗舍宮!”
“法蘭西萬歲!祖國萬歲!”
呐喊如雷,愛國同盟如洪水般湧出沙龍。
“閣下,他們開始行動了。”
“憲兵隊與軍隊準備就緒了嗎?”
“早已待命。”
“很好......除了莫拉斯人間蒸發之外,一切都在計劃之中。”
“呼......這種事我可不想再經曆一次。”
“我也是,萊格總理。但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衛共和國。若日後有人追責,就由我一人承擔所有罪責吧。”
與此同時,早已察覺政變異動的法國政府,也啟動了應對機製,與愛國同盟正麵對峙。
就這樣,這場日後被人們稱作“1922年法國暴動”或“沙龍暴動”曆史新篇章,由此拉開。
......
“哇啊啊啊!!”
“保衛法蘭西!奪回法蘭西!讓法蘭西再度偉大!”
在巴黎市區,數千名極右翼分子手持從各處搜羅而來的武器,在短短幾個月的準備時間後,開始了他們的行軍。
目標是他們嘴上一直念叨的——愛麗舍宮。
那是總統保羅·德夏內爾與總理喬治·萊格所在之地,是法國、是巴黎的心髒。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叛亂!叛亂啊!”
“孩子們,快進屋去,快!”
望著正朝愛麗舍宮前進的“愛國同盟”,巴黎市民的臉上寫滿了憂慮與恐懼。
畢竟對他們而言,這場景無疑令人想起了那血染街頭的第二次巴黎公社。
“莫拉斯那家夥還沒到嗎?”
“是啊,不知道他到底在幹什麽......”
“嘖。”
此時,拉·羅克已經連基本的尊重都扔到腦後了,說起莫拉斯時都叫起了“那家夥”,他咂了咂嘴。
再這樣下去,這場漏洞百出的政變真的會由他一人背鍋。
“拉·羅克先生,您害怕了嗎?”
“吉內梅爾上尉。”
麵對火十字團的一員,同時也是大戰時鸛鳥戰鬥機中隊的核心,法蘭西的王牌飛行員喬治·吉內梅爾的詢問,拉·羅克回過了頭。
“是啊,我很害怕。這荒唐的政變終將失敗,也許今天我們所有人都會埋骨於此。”
“但如果撐過去了,您將超越莫拉斯,成為右翼的英雄。這對您實現目標將是極大的助力。”
“聽你這話,好像我們今天一定能活下去似的。”
“我們會活下去的。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們都必須活下去。我要親眼見證那個背叛了我的兄弟們、讓馮克的犧牲化為烏有的共和國的淒慘下場,讓這該死的共和國和那幫狗娘養的條頓人血債血償!”
那是吉內梅爾的覺悟。正是這股仇恨與複仇的執念,讓他甚至戰勝了曾在正史中奪走他性命的宿疾。
“哼,那我也得加把勁,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讓法蘭西重拾偉大。”
拉·羅克勾起嘴角,也似乎重新鼓起了鬥誌。
“拉·羅克先生!前方......!”
“哈,終於來了。”
然而,不等他們的決心化作成果,隊伍便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弗朗索瓦,我本不願在此地與你再見。”
那是大戰英雄之一,粉碎了第二次公社的男人,曾是拉·羅克的上司。
“戴高樂少校,封鎖通往愛麗舍宮的所有大道,一個都不許放過去。”
“是,甘末林司令。”
莫裏斯·甘末林。
今日,他既是愛國同盟的死神,也是為共和國與民主傾盡一切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