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溯洄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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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徐徐,王鏡帶著幾分醺然醉意,踱到營邊的溪水旁散心。
    張遼終究是放心不下,循著隱約的路徑尋來,遠遠望見溪邊那一幕,腳步不自覺地放緩了。
    月光如銀紗般傾瀉而下,將整條溪流籠罩在一片朦朧的清輝之中。王鏡半臥在溪邊那塊被水流打磨得光滑如鏡的青石上,衣袂半浸在水中,隨波輕漾。
    酒後的她雙頰微紅,倦怠朦朧,夜風拂過,吹散鬢邊幾縷青絲。指尖無意識地撥弄著水麵,激起一圈圈漣漪,水光映在她含笑的眼眸中,恍若星河倒映。
    露重羅衣濕,紗輕素腕明。
    非關籌策事,暫作謫仙行。
    三分春酒暖,七分秋水盈。
    莫驚林下客,原是廣寒卿。
    ……
    “主公。”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王鏡沒有回頭,隻是懶洋洋地揮了揮手:“文遠啊,你怎麽來了?”
    “主公獨自出來,末將不放心。這荒郊野外,若有閃失……”
    王鏡輕笑一聲,撐著手臂坐起身來。
    “這一片很安全,士兵們已經把這裏圍成了營地,不會有事的。”
    她拍了拍身邊的石頭,示意張遼靠近,“你過來看看。”張遼依言上前,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月光灑在溪麵上,碎銀般的波光隨水流晃動,明明滅滅,煞是好看。
    “你看,月光照在水麵上,像不像一條銀色的路?”
    “我想溯遊而上,找到溪水的源頭。看地形,山勢在這裏微微收攏,形成一道不算陡峭的坡穀……源頭應該就在不遠處。”她轉頭看向張遼,嘴角帶著笑意。
    張遼望著她的期待,自然不會拂逆,“末將陪主公同去。”
    王鏡笑了,率先邁步踏入溪水中。兩人便沿著溪流向上遊走去。起初月光朗朗,照亮前路,可走著走著,雲絮不時飄過,掩住月輪,光影便時明時暗起來。
    溪底的鵝卵石被水流衝刷得光滑,卻也暗藏濕滑。張遼眼疾手快,及時伸手拉住了王鏡的手腕:“小心。”
    王鏡反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肌膚傳來。
    溪水不深,剛沒過腳踝,涼涼的觸感漫上來,地勢漸漸平緩,腳下也穩了許多,王鏡卻沒有鬆開手的意思,張遼的手指微微蜷縮,也任由她握著。
    兩人就這般手牽著手,在潺潺溪水中一步步前行,偶爾腳下打滑,便借著對方的力道穩住身形,默契無聲。
    王鏡的裙擺被水浸濕,貼在腿上,但她毫不在意,興致不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水流漸漸匯聚,最終湧自一處,他們找到了源頭——
    一眼清澈的泉水從石縫中湧出,在月光下晶瑩剔透。
    “找到了。”王鏡的聲音隱含雀躍,她蹲下身,掬起一捧泉水,冰涼的泉水從指縫漏下,濺起細碎的水花,她仰頭笑起來。
    …
    玩了片刻,兩人一同坐在泉邊一塊幹燥的大青石上歇腳。
    晚風輕拂,帶著草木與水汽的清新,遠處隱約傳來營地的篝火劈啪聲,更顯此刻的寧靜。
    他們隨意地聊著天,王鏡仰頭望著星空,忽然問道:“文遠,你想家嗎?”
    “會想的。”
    “給我說說你的家鄉吧。”
    張遼的目光變得悠遠:“我家在雁門,那裏不比中原繁華,卻有西北獨有的壯闊。那裏有廣袤的草原和連綿的群山。每到夜晚,星空比這裏看到的還要明亮……”
    他講述著家鄉的風土人情,聲音低沉而溫柔。說起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眼中流露出思念。
    “父親是縣裏的小吏,管著戶籍田畝的瑣事,性子最是嚴謹,小時候我要是在外麵跟人爭強好勝打了架,回家準得被他罰著抄書。”
    說到這裏,他忍不住低笑一聲,“不過他心裏疼我,罰完了總會給我煮碗麵,臥兩個雞子。”
    “母親是羌人,性子爽朗得很,騎馬射箭比男子還利落些。她教我辨草原上的風向,教我聽馬蹄聲辨距離。她說男子漢就得像山鷹似的,既要守得住巢穴,也要飛得出去。”
    “家裏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弟弟們總盼著我回去,說要跟我學槍法;妹妹去年開春剛及笄,臨走時還塞給我個她繡的平安符,針腳歪歪扭扭的,卻一直貼身帶著。”
    “想家了,就抬頭看看月亮。不管身在天涯海角,看到的總歸是同一個月亮,望著它,就像把思念寄了回去。”
    “原來你母親是羌人……這麽說,你從小耳濡目染,一定也會說羌語了?”
    王鏡望著天邊那輪皎潔的圓月,若有所思,隨即笑著問道:“那在羌語裏,月亮叫什麽?”
        “那你的羌語名字是什麽?”王鏡繼續問道。
    張遼猶豫了一下:“我漢名用的多,羌名很少提起……叫dorje。”
    王鏡笑了:“不如你給我也起個羌語名字吧。”
    張遼轉頭看她,月光下,王鏡的眼中帶著期待和好奇。那一刻,張遼仿佛忘記了君臣之別,忘記了所有顧慮。
        王鏡眨了眨眼:“和月亮的讀音一樣?”
    張遼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耳根瞬間發熱。
    羌語裏沒有“我愛你”這樣的說法,稱呼自己心愛的人,便叫“月亮”。
    每念一次這個名字,便等同於說一次“我愛你”。
    他垂下眼睛,不敢直視王鏡探究的目光。
    王鏡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文遠,你偷偷在心裏,這樣叫過我多少次了?”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滯了。月光下,張遼的眼神溫柔而熾熱,像是壓抑了千言萬語,隻化作這無聲的凝望。
    張遼沒有回答,隻是那目光愈發深沉,仿佛在無聲地訴說,已經有千千萬萬次了,從初見時的驚鴻一瞥,到並肩作戰的朝夕相處,每一個輾轉反側的夜晚,每一次目光交匯的瞬間,這個名字都在心底盤旋。
    王鏡凝視著張遼的眼睛,她輕聲道:“你再這樣看著我,我就吻你了。”
    張遼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目光卻紋絲不動。月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更顯得那雙眼睛格外明亮。
    “主公…遼…不敢逾矩。”
    王鏡輕笑一聲,指尖輕輕劃過他的臉頰:“現在倒想起規矩來了?方才用羌語喚我‘月亮’的時候,怎麽不見你這般拘謹?”
    她微微傾身,輕輕吻上了他的唇。
    雙唇相觸的瞬間,張遼渾身一僵,但隻是一瞬的遲疑,隨即猛地回抱住她,加深了這個吻。
    ……
    月光如水,溪聲潺潺。張遼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他的明月,竟然垂憐於他。
    這個認知讓他的心髒劇烈跳動,幾乎要衝破胸膛。
    他捧住王鏡的臉,吻得有些急切,甚至帶著幾分生澀的強勢。
    王鏡被他抵在溪邊的石壁上,唇瓣微微發疼,忍不住輕哼一聲,指尖抵住他的下唇,低笑道:“文遠,你咬到我了。”
    張遼立刻鬆開她,耳根通紅,眼中閃過一絲慌亂:“我……”
    王鏡看著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文遠比我虛長這麽多歲,居然還不會親吻嗎?”
    張遼抿了抿唇,嗓音低啞:“……我從前從來沒有吻過誰。”
    “哦?”王鏡挑眉,眼中閃過一絲狡黠,“一直在軍營裏長大?”
    張遼沉默一瞬,悶悶地“嗯”了一聲。
    王鏡湊近他耳邊,溫熱的氣息拂過他的耳廓,“那……你不會還是……”
    張遼渾身一僵,耳尖瞬間紅透,連帶著脖頸都泛起一層薄紅。他別過臉,不敢看她,卻也沒有否認。
    王鏡忍不住笑出聲,指尖輕輕撫過他的下頜:“很好。”
    張遼被她笑得有些惱,卻又舍不得推開她,隻能低聲道:“……主公在取笑我?”
    王鏡搖頭,眼中笑意盈盈:“不是取笑,是高興……我偏愛身心皆屬我的人。凡我之物,便隻能獨屬於我。若是被旁人碰過,寧可毀了,我也絕不會再要。”
    張遼聞言一震,方才被調侃的窘迫瞬間褪去,隻剩下心口翻湧的滾燙。
    他垂眸看著懷中人,月光下她的眉眼分明帶笑,說出的話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強勢,像在宣示一道不容僭越的規矩。
    “……一直都是你的。”他低聲說道,嗓音裏帶著幾分隱忍的熾熱,“從很久以前,就是。”
    王鏡仰頭看他,輕輕撫上他的臉,笑道:“那……要不要我教你?”
    張遼目光灼灼:“……好。”
    王鏡輕笑,指尖點了點他的唇:“首先,別咬我。”
    張遼低低地“嗯”了一聲,隨即俯身,小心翼翼地重新吻上她。這一次,他放輕了力道,唇瓣溫柔地摩挲著她的,帶著幾分試探,卻又無比虔誠。
    王鏡閉眼時睫毛掃過他臉頰。她聽見鐵衣下傳來擂鼓般的心跳,快得不像個身經百戰的將軍,倒像個初涉情事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