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纏繞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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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篝火熊熊,酒香彌漫,匈奴王庭的夜宴正酣。
    王鏡高坐主位,一襲素白錦袍在火光映照下如披霞光。
    烏洛蘭坐在她身側,手裏端著金杯,卻不敢再像上次那般放肆勸酒。畢竟她可記得清清楚楚,這位靖王殿下千杯不醉,反倒是她自己醉得胡言亂語,險些鬧出笑話。
    “殿下,嚐嚐這馬奶酒,我特意命人加了蜂蜜。”烏洛蘭笑著遞過一杯,眼中帶著狡黠,“這次我可不敢灌您了。”
    王鏡接過,唇角微揚:“單於也有怕的時候?”
    烏洛蘭大笑,湊近低聲道:“怕是不怕,隻是不想再當眾丟人。”
    兩人相視一笑,氣氛輕鬆。
    宴席間,匈奴舞者輪番獻藝。
    鼓點驟急時,一名身著薄紗的舞男旋身入場,腰肢如柳,赤足踏著節拍,衣袂翻飛間隱約可見修長腿線。他眼尾描金,眸光流轉如帶鉤子,每一次回眸都引得席間匈奴貴族喝彩連連。
    待舞畢,那舞男走上前來,眼波盈盈,執起酒壺,給烏洛蘭倒酒。烏洛蘭就著他的手飲了一口,忽然貼在他耳邊說了句什麽,隻見舞男眼睫輕顫,一抹霞色自耳尖漫至頸側,引得烏洛蘭撫掌大笑。
    席間有人見狀,笑著打趣:“單於真是好福氣。”
    烏洛蘭聞言,朗聲笑道:“男人嘛,要那副莊嚴大氣的架子有什麽用?能解悶逗樂,風情萬種的才好。”
    說罷,她指尖輕挑那舞男的下巴,“這模樣,比那些板著臉的武人順眼多了。”
    眾人皆笑,氣氛愈發歡洽。烏洛蘭看了看身旁的王鏡,見她神色淡然,便又笑著提議:“殿下,我這裏還有幾個比他更出眾的,模樣身段都是百裏挑一的,不如我送幾個給殿下解悶?”
    王鏡搖了搖頭,“不必了,我這裏無需這些。”
    烏洛蘭忽然想到什麽,笑著點了點頭:“也是,殿下身份尊貴,這些男子確實是須眉濁物,配不上殿下。”
    她說著,揚聲喚道,“小豹,過來。”
    不多時,一名少年捧著玉盤款步而來。他約莫十六七歲,身著月白胡服,銀線繡著獸紋,黑發高束,眉眼如畫,既有匈奴人的深邃輪廓,又帶著幾分漢家文秀之氣——正是烏洛蘭的弟弟,左賢王去卑之子,劉豹。
    左賢王去卑素嗜漢學,故為其子取漢名劉豹。烏洛蘭亦有漢名劉隼,隻是平日裏,還是更多喚匈奴本名。
    “阿姐。”少年聲音清朗,行禮時姿態端正,不卑不亢。
    烏洛蘭笑眯眯地拍了拍他肩膀:“去,給靖王殿下獻果。”
    劉豹點頭,走到王鏡案前,單膝跪地,將盛滿葡萄與蜜瓜的玉盤高舉過頭:“請殿下品嚐。”
    王鏡垂眸,伸手拈起一顆葡萄。就在她指尖剛觸及果實的刹那——
    劉豹忽然身形一晃,似是被地毯絆倒,整個人向前傾去!
    玉盤脫手,鮮果滾落,而少年不偏不倚跌入王鏡懷中。
    “啊!殿下恕罪!”劉豹慌忙撐起身子,臉頰緋紅,手足無措的模樣像隻受驚的小鹿。
    王鏡單手扶住他肩膀,神色依舊平靜,卻在他耳畔低聲道:“站穩。”
    少年呼吸一滯,連忙退開兩步,低頭請罪。
    烏洛蘭托腮看著這一幕,眼中閃過促狹笑意,故意歎道:“哎呀,我這弟弟笨手笨腳的,殿下別見怪。”
    王鏡抬眸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無妨。”
    劉豹卻再不敢抬頭,隻盯著自己鞋尖,耳尖紅得幾乎滴血。
    稍後,火光搖曳中,他悄悄抬眼,望向王鏡的側臉,又飛快低下頭去。無人察覺的少年心事,如草原夜風,悄然而逝。
    ……
    王鏡扶起劉豹時,手臂一攬,在旁人眼裏,倒像是將這少年緊緊摟在了懷中。
    “嘿喲……”馬超當即吹了聲口哨,笑得張揚,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張遼坐在席間,臉色早已沉了下來,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眼底翻湧著不悅。
    馬超用手肘捅了捅他,揶揄道:“文遠,你不樂意什麽啊?”張遼眉頭緊蹙,沉聲而言:“主公行事,尚需審慎……觀那少年,年紀輕輕,行事竟如此輕佻……”
    王鏡並未理會席間的暗流湧動,扶起劉豹後,隻是隨意地與他說了幾句閑話,問了些關於匈奴習俗的事。劉豹卻像是被這溫和的對待攝住了心神,仰著小臉望著王鏡,眼中滿是仰慕,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說話時聲音都微微發顫。
    夜色漸深,宴飲的喧鬧也漸漸平緩了些。王鏡放下酒杯,先行離席。
    “殿下怎麽今日這麽早離席?”烏洛蘭問道。
    話音未落,張遼已大步上前,微微躬身,一把扶住王鏡的手臂。
    “主公今日確實乏累了,遼護送主公回房歇息。”
    烏洛蘭見狀,了然一笑,也不再多言。
    王鏡任由張遼攙著,兩人一前一後離開宴席。
    一回到房中,王鏡便忍不住笑出聲來。
    “文遠,”她指尖點了點張遼緊皺的眉頭,“你這裏怕都能夾住一根繡花針了。”
    張遼抿著唇不吭聲,可眼中的晦澀幾乎要溢出來。
    他年紀雖長,可醋性卻半點不減。方才見劉豹跌進王鏡懷裏時,他險些衝上去把那小子拎起來丟出去。
    可終究,他忍住了。
    他不是最早站在王鏡身邊的人,她身邊早已簇擁著無數英才俊傑。而他來了,自然不願旁人插進來,再分走她一絲一毫的心意。可他是將軍,是臣子,他得顧全大局。
    “劉豹才十六歲,我怎麽可能對他有心思?”
    “你還摸了他的臉。”
    記得真清楚。王鏡失笑:“那是不小心碰到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湊近,唇瓣輕輕貼上他的嘴角。張遼呼吸一滯,原本繃緊的身子瞬間軟了三分。
    這個吻帶著安撫的意味,卻漸漸變得熾熱起來。張遼貼合上來時,清晰地察覺到王鏡身上的異樣,掌心下的肌膚滾燙,連呼吸都帶著灼人的熱度。
    他喉結滾動,啞聲問:“主公今日……怎麽這麽熱?”
    王鏡輕笑,貼在他耳邊低語:“烏洛蘭給我的酒,有暖情之用,算是他們的特產。喝多了,難免有些燥。”
    下一瞬,張遼額頭更深地抵著她的,膝蓋抵在榻邊,將錦褥壓出一個淺淺的坑來。
    ……
    王鏡從枕下摸出硬物,一個精致的皮囊,倒出來的是一對金耳墜,綠鬆石與紅瑪瑙交相嵌綴,墜鏈細長,垂落時便輕輕晃動,光影流轉間格外別致。
    她目光落在張遼胸前,忽然生出個念頭,指尖捏著那墜子,在他耳畔低語了幾句。
    張遼聞言一怔,眉頭下意識蹙起,眼底掠過明顯的猶豫。可對上王鏡帶著幾分期待的眼神,那份糾結終是慢慢化了。他閉了閉眼,幾不可聞地應了聲,算是默許。
    後來,張遼腹肌驟然繃緊,凸起清晰的血管紋路。王鏡趁著那一陣顫栗,將備好的細針與那改製過的墜子小心處置妥當。張遼悶哼一聲,額上沁出薄汗,這比挨一刀還磨人。
    他卻咬牙忍著那陣銳痛,隻將她抱得更緊,點綴其上的金墜不斷擺動,寶石擦過肌膚留下一絲冷意,直至兩人一同墜入雲端。
    次日,晨光透過窗紗,漫進室內,王鏡先醒了。
    身側的張遼仍沉睡著,寬闊的胸膛隨著呼吸微微起伏,縱橫交錯的痕跡間,最惹眼的便是那對華麗的耳墜。
    墜子比尋常耳飾更顯沉長,向下墜著,看著便知有多磨人。
    王鏡忍不住伸手去碰,指尖剛觸到,張遼就“嘶”地倒抽一口氣,條件反射般輕輕拍開她的手。
    “別碰……”
    他聲音沙啞,帶著晨起的慵懶和些許無奈,翻身背對著她。被褥滑落間,他背上幾道新鮮的抓痕若隱若現。
    “別招我了……這會子碰一下,火燒似的疼。”
    王鏡低笑起來,湊過去想看看他的神色,他卻偏著頭躲開,末了又低低補了句,“壞孩子……就知道折騰我。”
    那語氣裏,嗔怪少,縱容多。他知道自己這話帶著幾分失儀,可對著王鏡,他總忍不住卸下幾分防備。終究是君臣有別,卻又在這帳內,多了層旁人無法企及的牽絆……
    這份感情裏,有對君王的俯首帖耳,有對愛人的掏心掏肺,還有點連自己都覺好笑的、像長輩對孩子似的寵溺。
    或許,這就是他張遼的命,一半是君臣之禮,一半是肺腑之情,纏纏繞繞,這輩子都解不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