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那日，陽光透過淡薄的雲層，灑在京城的每一寸土地上，給這座飽經滄桑的城市帶來了幾分春日的和暖。然而，在太廟之中，氣氛卻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慕容蒼的跪刑，已然到了第三日。
    我身著素色衣衫，靜靜地站在太廟門口，神色冷峻地看著慕容蒼被侍衛如拖死狗般架到靈位前。他膝蓋上的紗布早已被鮮血浸透，殷紅的血跡不斷滲出，每艱難地挪動一步，便在那古老的青磚上留下一道暗紅的印記，宛如一幅慘烈的畫卷，訴說著他曾經犯下的罪孽。
    “鎮北王，請吧。”侍衛麵無表情地鬆開手，慕容蒼頓時像斷了線的木偶，踉蹌著向前撲去，額頭重重地撞在香案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仿佛是命運對他的無情宣判。
    我微微仰頭，目光落在供桌上那幾株白菊之上，思緒不禁飄回到三年前。那時，江家滿門含冤下葬，靈堂裏同樣鋪滿了這樣潔白如雪的菊花，它們靜靜地綻放著，宛如逝者無聲的哭訴。“王爺可還記得，我父親臨死前說的話？”我輕聲開口，聲音雖輕，卻如同重錘一般，在這寂靜的太廟中回蕩，“他說，蒼兒這孩子，怎麽會拿刀指著我？他對你那般信任，視你如親子，可你卻恩將仇報，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慕容蒼緩緩抬起頭，那張曾經英俊的臉此刻已扭曲得不成人形，汗水與血水交織在一起，順著臉頰肆意流淌。他的嘴唇幹裂得如同幹涸的大地，絲絲血跡從中滲出，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阿楚......我錯了......求你救救我......”他的聲音微弱而顫抖，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哀求。
    “阿楚？”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笑容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你也配叫這個名字？前世，我被你一劍封喉之時，滿心絕望地喊著你的名字，苦苦哀求你放過江家，你又是怎麽說的？”我緩緩湊近他，鼻間充斥著他身上那令人作嘔的血腥氣，“你說，江家的血，能讓你的皇位更穩固。你的心，究竟是何等的狠辣與絕情！”
    慕容蒼聽聞此言，身子猛地一顫，隨後劇烈地咳嗽起來，那咳嗽聲仿佛要將他的心肺都咳出來。他伸出手，如同溺水之人渴望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想要抓住我的腳踝，然而，膝蓋骨的碎裂讓他瞬間失去支撐，整個人直直地栽倒在地。“我......我那時鬼迷心竅......你原諒我......”他趴在地上，聲淚俱下，可這遲來的懺悔，在我眼中，不過是他懦弱的表現。
    “原諒？”我神色冰冷，毫不留情地後退半步，避開他那髒兮兮的手，“江家三十八口人命，上至白發蒼蒼的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嬰兒，他們何其無辜！你讓我如何原諒？你犯下的罪孽，猶如滔滔江水，豈是一句‘原諒’就能償還的？”我轉身，對春桃微微示意，“去把太廟的門打開，讓百姓們都進來看看，這位曾經不可一世的鎮北王，是如何在這裏‘悔過’的。”
    太廟的大門緩緩推開，“嘎吱”的聲音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早已等候在外的百姓們，如同潮水般立刻湧了進來。人群中，有人一眼便認出了慕容蒼，憤怒瞬間點燃，他彎腰撿起地上的石子，毫不猶豫地朝慕容蒼扔去，口中大聲罵道：“殺人凶手！還我兒子命來！你這惡賊，今日終於是遭報應了！”
    “他當年搶了我家田產！害得我們一家老小流離失所！”賣菜的王嬸雙眼通紅，情緒激動地抓起一把菜葉，用力砸向慕容蒼，“如今遭報應了！真是老天有眼！”
    慕容蒼蜷縮在靈位前，如同一隻喪家之犬，任由石子和菜葉如雨點般砸在身上。他發出像幼獸般無助的嗚咽聲，那聲音中充滿了恐懼與絕望。我靜靜地望著他這副狼狽不堪的模樣，心中竟湧起一股索然無味之感——原來，曾經那個在京城中呼風喚雨、不可一世的鎮北王，不過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在麵對自己的罪孽時，除了求饒，再無他法。
    “姑娘，大理寺來人了。”春桃輕手輕腳地走過來，將一件披風遞到我手中，小聲說道，“說是慕容蒼的流放文書已經批下來，明日便要啟程，將他發配到那苦寒之地。”
    我微微點頭，目光最後一次掃過太廟內的狼藉。慕容蒼的頭無力地抵在青磚上，整個人形如槁木，像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威風。我轉身，毅然離開，就在我邁出太廟的那一刻，身後傳來他微弱的聲音：“阿楚......”
    “以後別讓我再聽見這個名字。”我神色平靜地對春桃說，語氣中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絕，“從今日起，我隻是江月，是九王府的貴客。過去的一切，都已如過眼雲煙，我將告別曾經的傷痛，迎接新的生活。”
    春風輕柔地拂過街角的柳樹枝條，帶來些許融融暖意，仿佛在輕輕訴說著春天的故事。路過禦河時，我不經意間瞥見冰麵已經裂開了一道道細縫，陽光透過縫隙灑在水中，遊魚在水下緩緩遊動，它們自由自在的身影，仿佛在昭示著新生與希望。原來，冬天真的過去了，那些被冰雪深深覆蓋的真相，終於在春日的明媚陽光下，如同破冰而出的魚兒，一點點浮出水麵。而我，也將在這嶄新的季節裏，開啟屬於自己的嶄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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