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柔望著我們拌嘴，眼底浮起笑意，雖仍帶著病容，卻比昏迷時明亮許多："勞煩殿下掛懷，隻是這湯......"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我微微隆起的小腹，"怕是要便宜姐姐腹中的小世子了。"
    "他呀，早就托你的福，補得白白胖胖了。"我用銀勺舀起湯，吹了吹送到她唇邊，"先喝些熱湯，待你好些，咱們讓膳房做你最愛吃的糖蒸酥酪。"
    慕容煜忽然走到窗前，將銅鶴香爐裏的沉香換成乳香："太醫說乳香安神，更適合靜養。"他的動作極輕，像在擺弄一件易碎的珍寶，"阿楚，你也歇會兒吧，這幾日都沒合眼。"
    我搖頭，卻在此時，蘇婉柔忽然握住我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我掌心的針繭："小時候，我總羨慕你能跟著父親學繡藝。後來才知道，我們竟是雙生姐妹，一出生便被調換了身份......"她的聲音漸低，像是在回憶一場遙遠的夢，"若不是你，我早已死在七王府的地牢裏。"
    "傻丫頭。"我替她攏了攏被子，觸到被角處繡著的並蒂蓮——那是我昨夜親手補繡的，"從你替我擋下第一刀時，我們就不再是單獨的個體。以後的日子，我們要一起看著雙生閣開遍大虞，看著孩子們在繡繃前玩耍......"
    慕容煜忽然轉身，從食盒裏取出個錦盒："差點忘了，這是給你的。"盒蓋掀開，裏麵是對翡翠長命鎖，鎖麵上的"平安"二字用金線繡就，正是蘇婉柔的針法。
    "等孩子出生，咱們一人送他一個。"蘇婉柔指尖撫過鎖麵，嘴角揚起溫柔的弧度，"就像母親當年給我們的雙生鈴。"
    窗外的玉蘭樹沙沙作響，有花瓣落在暖閣的琉璃瓦上，像撒了把碎玉。慕容煜抬手替我理了理亂發，指腹擦過我眼角的細紋，眼中盛著星河："等婉柔傷愈，我們便去西山別莊住些日子。那裏的繡坊寬敞，陽光也好，適合你們安胎養傷。"
    "好。"我望著他，又看向蘇婉柔，忽然覺得這暖閣內的時光，竟比任何錦繡都要珍貴。曾經以為永遠跨不過去的血仇，如今已化作掌心的繭；曾經以為會永遠陰霾的天空，如今正透過玉蘭花瓣，灑下金色的光。
    春桃抱著軟墊進來時，蘇婉柔已經靠在我肩頭睡著了，嘴角還沾著湯漬。慕容煜輕輕替她蓋好被子，指尖掠過她腕間的銀鈴，與我金縷腰牌上的鈴鐺輕輕相觸，發出細碎的清響。這聲音，像極了母親當年在繡坊搖響的撥浪鼓，又像極了七年前火海裏，他抱著我衝出重圍時，盔甲上的銀鈴震動聲。
    "累了就去歇會兒。"慕容煜攬住我肩膀，將我按在圈椅上，"我守著她。"
    我搖頭，卻抵不過連日的疲憊，眼皮漸漸沉重。恍惚間，聽見蘇婉柔在睡夢中發出囈語，模糊的音節裏，似乎又喊了聲"姐姐"。我伸手握住她的手，感受著彼此掌心的溫度，忽然明白：這世間最珍貴的，從來不是複仇的暢快，而是曆經生死後，還能握住的那雙手，還能聽見的那聲"姐姐"。
    暖閣的沉香漸漸散去， repaced by 乳香的清甜。慕容煜替我蓋上披風，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一場好夢。窗外，玉蘭花瓣還在簌簌落下，在青石板上織出條通往春天的路。而我們，終將沿著這條路，走向沒有血雨腥風的未來，走向雙生花盛開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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