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廣場，諸葛玄放眼一瞧，人頭攢動。
    隻是比起上一次大會，人到底還是少了。
    五年之間，莊園裏發生了太多聚散離別。
    而在廣場正前方，上一次姍姍來遲的張執事已經到了。
    這太反常了！
    等了一會兒，人差不多來齊。
    張執事高聲道：“本執事現傳達內門長老之令，沒來的人待會兒你們轉告一下。”
    “是。”
    “據知情人士向朝廷舉報，被百姓自發封正為金身羅漢的原桂山縣大悟寺主持乃是前朝廢太子李修緣。
    陛下知情後大為震怒，下令拆毀所有李修緣及其弟子之神像，不許百姓供奉。
    而以臨江府為首的七州普遍供奉他們及李靈兒，因此陛下責令天外仙宗做個表率。
    爾等這便前往玄黃城及周邊各州府搗毀三聖廟等廟宇，不許遺漏一處。”張執事傳令道。
    此話一出，全場皆驚。
    老和尚、小和尚、李靈兒被封神已近五十年。
    其信仰早已不止局限於七州，甚至不止局限於江南道和江北道。
    眾雜役的年齡都不大，最老的也沒超過四十。
    誰還沒給他們上過香、磕過頭啊。
    毫不誇張的說，三聖的故事大家早就聽了無數遍，也曾不止一次被父母用他們的故事哄睡。
    祭拜三聖早已成為七州百姓共同的習慣，甚至可以說是一種根深蒂固的地方文化。
    “李修緣？前朝太子？不會搞錯了吧？他生前不是一個和尚嗎？”
    “就是說啊，我小時候可崇拜他了，還曾拜讀過他傳下的佛經。”
    “既然他都遁入空門了，朝廷又何必咄咄逼人，還把神威無敵鋤奸滅邪金剛給遷怒了。”
    “一百多年前的前朝太子，早就沒影響力了，朝廷要是不說，誰會知道他的身份？”
    前朝廢太子嗎？
    也就是……大瑞末代皇帝的嫡長子。
    諸葛玄沉默不語，心中卻千頭萬緒。
    難怪老和尚如此智慧，疑似飽讀詩書，曆經世事。
    史書記載，他生來靈根全無，無法修行。
    隻因其外公範文正是國之柱石，母親是皇後，這才在很小的時候成為太子。
    後來皇帝借機鏟除了他的外家，連帶著把他也給廢了，換成了他同父異母的弟弟當太子。
    這場國本之爭，也被稱為大瑞朝覆滅的開端。
    隻因範文正雖然隻是個毫無修為的文官，但行事磊落，兩袖清風，斷案公正，還善於內政治理。
    其當宰相期間，民生調和，政治清明，四海臣服，軍中的驕兵悍將也大多不敢跳腳。
    範文正被滿門抄斬後，直接讓朝中一眾文武大臣都寒了心，從此大家都各有各打算。
    邊關那些武將更是個個義憤填膺。
    加之沒了範文正，國庫年年入不敷出，軍餉有時一拖就是半年，武將們的利益直接受到影響，這才造反的造反，起義的起義，亦或是養寇自重。
    那時節，天外仙宗掌門神丹真人才不過是北境軍中一位屢立戰功的大將而已，在整個大瑞朝官方體係裏連前三十都排不進去。
    而當今陛下那時也不過才是國公之尊、兵部尚書之位，遙領北境軍統帥之職而已，堪堪排進前二十。
    被廢的太子成了看破世事的老和尚，麵對八百年大瑞朝大廈將傾，卻隻想著保住李家鎮乃至桂山縣更多平民，安排好一切後直接帶著小和尚遁世，這其中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老和尚痛徹心扉的事情。
    那小和尚呢？
    他又是什麽出身？
    真的像老和尚說的那樣，隻是在某個破廟撿的別人不要的小孩兒？
    剛撿到小和尚時，老和尚就已經五六十歲了。
    算算時間，他死了半個多世紀，大霖朝也建國八九十年了。
    饒是如此，皇帝還是翻起了舊賬！
    真是有出息！
    嘲諷之餘，諸葛玄轉念一想，又不氣了。
    要不是我把李華殺了，他們仨也不能被封神。
    身後名罷了，想必他們也不甚在意。
    隨皇帝去吧。
    眾人的議論聲逐漸消下去後，張銘繼續道：“我現在指定你們各自負責的州府……。”
    交代完畢，張執事轉身就要離開。
    一名雜役忽然高聲提醒：“張執事，除了李靈兒是被李華殺害拋屍，找不到屍身，其餘兩個賊人如果仔細查一查，應該可以找到其埋骨之地，為向陛下表示忠心，屬下建議嚴查其墳塋。”
    張執事停住了腳步。
    諸葛玄投去了目光。
    真毒啊你！
    該雜役心中暗暗得意，接著道：“一旦找到他們的墳塋，屬下建議立刻將其毀去，並將他們挫骨揚灰。”
    張執事略帶深意的看了看該雜役：“我會把你的建議上報給掌門。”
    “多謝張執事栽培，日後但有驅使，屬下一定聽命。”
    ……
    於天外仙宗外門弟子、雜役乃至內門弟子來說，天外仙宗一共有兩處禁地。
    一處是神丹峰峰頂。
    另一處則是後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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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山是禁地不難理解。
    那裏是掌門、長老及親傳弟子們的住處，也是寶庫、藏經閣等重要建築所在地。
    神丹峰頂被列為禁地就讓人比較難理解了。
    那上麵並無任何建築，掌門他們也不常去。
    之所以大家普遍知道上麵沒有建築，是因為有一班雜役專門負責上麵的衛生和園林維護。
    據他們說，那上麵除了各種花園、樹林，就隻有一條條鵝卵石小路。
    活物則隻有鳥兒、兔子、老鼠等。
    經過三輪轉達，那名雜役的建議終於被掌門神丹真人聽在了耳中。
    此時他正坐在神丹峰頂峰的一座新墳前，眼中含著滿滿的悲傷。
    聽完那雜役的建議，神丹真人眼中的悲傷被憤怒取代，牙齒咬的‘嘎嘎’響：“真是好主意，沒想到我們天外仙宗還有這等人才！他叫什麽名字？”
    “趙武。”
    “去，把他殺了，找個風水寶地埋起來，立個碑。”
    “是。”
    “再按照他說的，把他的屍骨挖出來，挫骨揚灰。”甩了下手中的白玉拂塵，神丹真人冷聲下令。
    傳信的弟子嚇得渾身一哆嗦，話都沒應便撒丫子跑掉了。
    當天下午，一則消息忽然傳遍整個雜役群體。
    ——就在日前，掌門已派親傳弟子毀去李修緣等三人之墳塋。
    ……
    諸葛玄是在去辭職的路上聽到老和尚、小和尚、李靈兒被人扒墳的消息。
    往前又走了一段路，他忽然轉身回到竹樓，默默將之前收起來的書架、竹床放了回去。
    拿出辭職書看了看，諸葛玄揮手將其丟入了火堆。
    看著辭職書被火光一點點吞噬，諸葛玄臉黑如墨。
    “原以為殺掉李華後，我和他們的緣分已然盡了，沒想到時隔多年，緣分又以這樣的方式續上了。”
    “隻是拆神像、寺廟也就罷了，反正也是你們把他們捧上的神壇。”
    “現在你們居然踢寡婦門，挖絕戶墳，真夠缺德的。”
    “可惜呀，老和尚和小和尚雖然一輩子不近女色，沒有後人，可我好歹也聽老和尚講了十多年經，姑且也算是和小和尚一起長起來的。”
    “就連李靈兒……。”
    “那幾年，豆腐西施可一直以為我就是李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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