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朝顏笑了，不由想起早上雲康離開時，信誓旦旦要幫他討回公道的模樣。
    真是諷刺。
    雲康見她不說話，著急起來。
    “之前為什麽突然不去試藥了呢？”
    雲朝顏端起茶杯，杯蓋輕輕刮去茶沫，喝了一口，才緩緩說：“試藥傷身。”
    聞言，雲康仔細看雲朝顏的臉。
    他對這個二女兒的印象不深，上一次見麵還是舉家商議該由誰代替雲曦月去試藥，三言兩語便定下雲朝顏，雲康覺得一群女人吵鬧，很快就離開了，連看都沒看雲朝顏一眼，根本不記得當時她的樣子，當然現在也看不出有什麽變化。
    反正在他記憶中，雲朝顏差不多一直都是這個樣子。
    “我聽說這試藥是七日一次，試完一次，可以休息七天，這……這怎麽會傷身體呢？”
    雲康想起今日衛國公說的那番話，表情嚴厲起來，說：“朝顏，你是不是不想去試藥，所以裝病的？”
    環翠站在一旁聽見這話，睜大了眼睛。
    虧她早上還說老爺人不壞，沒想到他才是最壞那個。
    雲朝顏的模樣，就算她一個外人都能看出瘦得厲害，麵色慘白，他身為父親，竟然說得出這種話來。
    她心直口快，忍不住說：“老爺，小姐每天都在喝藥調理身體，確實病了。”
    雲康看了她一眼，表情變化不大。
    “幾日能調理好？”
    還問？
    環翠有點生氣了，嘟囔道：“老爺，小姐真的是您的女兒嗎？”
    啪！
    雲康一巴掌拍在桌上，嗬斥道：“主人家說話，你一個下人插什麽嘴？這裏有你說話的份嗎？！再敢開口，掌嘴！”
    環翠嘴唇動了動，還未開口就被雲朝顏攔住。
    “爹，我這身子本來就不好，試藥後每況愈下，現在還有殘毒在身，就算好好調理，也需要一兩年才能康複。”
    這並不是說假話。
    她這副身子從小就沒被養好，太過瘦弱，根基不牢，後來又強行試藥，那些準備喂陸黎安解毒的藥都是最猛最烈、最傷身的，幾次下來，身體早已破敗不堪。
    就算現在及時止損，雲朝顏使盡渾身醫術，也隻能緩慢調理，急不得。
    雲康一聽卻愁眉緊鎖，急切地起身走來走去。
    “一兩年……一兩年……太慢了，等不了那麽久，兩天吧，兩天後，你就去試藥，一直到衛國公家的公子徹底痊愈為止，以後再來慢慢養身體，別說一兩年，你就是養十年都可以。”
    雲朝顏勾起嘴角，眼多了幾分嘲諷。
    等試完全部藥，她就要死了，哪來的命養十年？
    上一世她聽話試完藥，換來什麽下場？
    狡兔盡，走狗烹，試藥結束之日，便是她身死的倒計時開始之日。
    雲康在她麵前坐下，露出一個充滿慈愛的表情，輕聲道：“朝顏，你要知道，現在整個侯府的未來都落在你肩上。衛國公是何等人物？你救了他們公子，就是國公府的恩人，以後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啊。”
    雲朝顏不為所動。“如果我沒記錯，國公府一直以為，試藥的人是雲曦月吧？哪來的富貴給我？”
    “他們雖然那麽想，但在我們心裏，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啊。”
    “既如此，那就讓雲曦月去吧。”
    “你這說的什麽話？現在換人，國公府豈不是會覺得我們在騙人？當初說得好好的，現在卻推三阻四，說吧，要什麽條件，你才肯去試藥。”
    在他看來，雲朝顏現在不肯去試藥，無非就是想借此要求，想要些好處，大不了給她幾百兩銀子。
    雲朝顏從小過得不好，應該很容易打發。
    雲朝顏卻搖搖頭。
    “爹這麽說，是想保住織造局的差事吧？”
    雲康被戳中痛處，當場跳腳。“雲朝顏！你太過放肆了！之前我還覺得，老夫人對你太過無情，現在看來，你確實性格乖張！野性難馴！是該吃點苦頭！”
    他氣衝衝地起身，走到門口，他突然回過頭來，咬牙道：
    “這是你欠曦月，欠整個侯府的！別忘了，要不是你，曦月和浩飛就不會失去他們的娘親！”
    大門被嘭一聲關上，空氣震動嗡嗡作響。
    雲朝顏良久未動。
    環翠噘著嘴，上前添茶，忍不住說：“小姐，我本來以為我已經很慘了，沒想到小姐的日子更難，他們怎麽能那樣？”
    全家人都想用她的命換榮華富貴，甚至就連親娘也不站在她這邊。
    雲朝顏眼中毫無波瀾。
    “無妨，這裏本來就不是我的家。”
    吃穿用度再次被停，不過好在濟世堂掌櫃每天都會結算工錢，“雲丹子”神醫如今名氣一天比一天大，工錢也越來越多。
    再不濟，國公府送來的那些東西隨便挑出一件賣出去，也能保雲朝顏和環翠吃穿不愁。
    甚至因為沒有束縛，兩人過得更自在了。
    而侯府這邊卻等得眼睛都綠了。
    他們本以為要不了兩天，雲朝顏就會知難而退，乖乖去試藥，可沒想到等來等去沒有任何動靜，偶爾從偏院門口路過，還能聽見裏麵傳來陣陣歡聲笑語。
    濟世堂今日的病人不多，雲朝顏下午便收工，和環翠買完菜，有說有笑地往侯府走。
    她們平日大多在酒樓吃，有時間就買菜回偏院自己做飯，那個廢棄的灶台已經收拾出來了，而且環翠做的一手好菜，一點也不虧待自己。
    來到侯府門口，見不少丫鬟下人正在忙著裝飾侯府大門，洗刷大門，懸掛燈籠和紗幔，庭院裏正在準備流水曲觴，似乎正準備宴請賓客。
    雲朝顏：“你們掛燈籠做什麽？”
    提著燈籠的丫鬟解釋道：“二小姐，明天是珊瑚宴，半個月前就定下了，奴才們正在準備呢。”
    雲朝顏慢慢回想起來，半個月前，她試藥進展順利，衛國公大喜，說要把一株從南海得來的紅珊瑚送給他們。
    紅珊瑚高一丈有餘，形狀優美，世間少有，價值連城。
    那時邑陽侯府剛攀上國公府這棵大樹，紅珊瑚還沒拿到手，就迫不及待四處炫耀，下帖宴請京城半數名門望族，半個月後齊聚侯府，共賞稀世紅珊瑚。
    發請帖那天，雲康和雲老夫人滿臉紅光，連腰杆都挺直了。
    可惜，國公府給的無限好處，都在雲朝顏試藥的基礎之上，現在她不去試藥，說好的紅珊瑚自然也就沒了。
    難怪這兩日奶奶和爹逼她逼得這麽緊，原來是等不到紅珊瑚，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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