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黎安的視線落在雲曦月的衣服上，停頓了一會兒。
    今日，雲曦月穿的是藍色。
    由前些日子雲康從江南送來的杭羅緊急趕製，華麗貴氣，卻讓陸黎安愣了一下，有些疑惑。
    藍色，他從未在試藥的時候見對方穿過。
    而在他的右手邊，是一段有些樸素的紅色衣擺。
    雲朝顏喜穿紅色。
    小時候，盛姨娘對她時常打罵，身上帶傷，隻有紅衣才能遮住，後來慢慢的，她就喜歡上了這個顏色，衣櫃裏的衣裳清一色幾乎都是紅色。
    她垂眸看著自己的裙擺，仔細回想試藥時發生的一切，並不知道陸黎安曾偷偷看過她。
    雲曦月視線越過陸黎安，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雲朝顏，看到她身上的紅裙，臉上的笑容差點崩壞。
    “抱歉，我以為你喜歡紅色，才會送紅珊瑚。”陸黎安皺眉道。
    雲曦月立即道：“陸公子不用介懷，我確實喜歡紅衣，隻是今日宴客才換了新的，你送的禮物我很喜歡。”
    “那就好。”
    陸黎安展顏一笑，興衝衝道：“其實這些日子我還讓人收集了東西，花瓶、玉佩、綢緞，都是紅色的，現在聽到你喜歡，我就放心了。”
    雲曦月僵硬地笑著點點頭。
    “多謝陸公子。”
    聽著兩人濃情蜜語的對話，雲朝顏心裏波瀾不驚。
    她確實曾經對陸黎安有過愛慕之情，可早就已經被蹉跎得分毫不剩。
    雲朝顏還清楚地記得，上一世陸黎安和雲曦月成親後，她也曾心有不甘，私下約陸黎安見麵，想告訴他試藥真相，可是還沒來得及說，就被雲曦月提前發現，反而誣陷她勾引姐夫。
    那一夜，她被人拖出房間，雲曦月當著侯府所有人的麵，罵她不知廉恥，勾引姐夫。
    跳躍火光之下，她那些家人全部冷眼旁觀，依稀能聽到她們的冷嘲熱諷。
    雲老夫人：“小小年紀就幹出這種事來，真是家門不幸！”
    雲康：“這件事如果傳出去，本侯的顏麵何存？”
    雲浩飛：“敢欺負我姐姐，這次我不會再放過你！”
    人群中，盛姨娘走出來，雲朝顏朝她投入求助的視線，卻忘了從小到大，娘從未幫過她。
    她這時候出現，竟是想要她的命。
    “雲朝顏行為不端，有辱家風，她雖然是我的女兒，但也不能包庇。為了侯府名聲，為了不讓醃臢之事傳出去，懇請侯爺，將雲朝顏賜死！”
    那年冬夜格外的冷，雲朝顏體內的毒已經開始發作，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倒在地上連站都站不起來，聽見這句話，渾身徹骨寒冷。
    她帶著最後一絲希望，視線越過眼前凶狠的家人，越過熊熊燃燒的火光，越過指指點點的丫鬟下人，看到陸黎安站在人群外，正麵無表情地看著她。
    置身事外。
    回想起記憶深處的畫麵，雲朝顏猛地攥緊手中的茶杯，目光一片幽暗。
    耳邊傳來雲老夫人的說話聲。
    “侯爺，你瞧瞧曦月和小公爺坐在一起，可真是郎才女貌啊，說起來，曦月也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雲康看著兩人，滿意地點頭，如果雲曦月能和陸黎安成親，那侯爺府就真是攀上一棵大樹了。
    他故意抬高聲音問：“就是不知，小公爺是何想法？”
    雲曦月害羞地低下頭，紅了臉。
    “爹，你說這個幹什麽？陸公子才剛來……”
    陸黎安起身鞠了一躬，鄭重道：“侯爺，我的命是曦月救的，從醒來的那一刻，雖然隔著紗幔，但在不知不覺中，我早已對她有了傾慕之意。”
    真好笑啊。
    雲朝顏忍不住開口：“你若是真喜歡她，還讓她試藥？”
    陸黎安瞬間愣住，像是被問住了。
    周圍氣氛變得有些僵硬。
    雲老夫人不滿地看過來，沉聲嗬斥：“朝顏，你怎麽說話的？”
    雲朝顏懶得繼續和他們虛與委蛇，施施然站起身。
    “爹，奶奶，朝顏身體不適，先回房了。”
    說完，不再看他們一眼，徑直離開。
    雲康笑了兩聲，抬高聲音招呼眾人：“我這女兒從小性子古怪，大家不用在意，繼續品酒，繼續賞珊瑚！”
    凝結的氣氛終於慢慢活躍起來，大家又開始熱絡地談笑風生。
    陸黎安看向雲朝顏離去的方向，視線落在那抹紅色的背影上，腦海中思考著她剛才那句話，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就連身邊雲曦月和他說話，他都沒有反應。
    直到對方失手打翻一杯酒，浸濕了衣襟，才終於回神。
    雲朝顏獨自一人回到偏院。
    院子裏一片漆黑，一個人也沒有，和前院的宴席比起來，顯得格外冷清，就連環翠的房間也沒有點燈。
    她上前敲了敲門，沒有動靜，幹脆推門進去。
    “環翠？環翠你在嗎？”
    喊了兩聲，被子裏才傳出來一個顫抖的聲音。
    “小姐，我在這裏……”
    雲朝顏迅速點了燈，看見環翠從被子裏露出一顆腦袋，哭喪著臉說：“我、我剛才好像見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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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朝顏居住的偏院位於邑陽侯府的西北角，正前方是盛姨娘的住處，後麵便是侯府後門，左右兩側都沒有人居住。
    從偏院到賬房需要經過府裏丫鬟下人居住的地方，傍晚的時候，雲朝顏去參加珊瑚宴，環翠見大門上的鎖被撬壞了，想著鎖是侯爺讓人撬壞的，應該讓賬房負責修好，便打算去賬房索要一筆支出。
    天色有些晚，侯府裏的下人都在前院忙著宴客，環翠一個人穿過大半個庭院，快走到賬房的時候，路過一處荒蕪的院子，隱約聽見裏麵傳來一陣很輕的歎息聲。
    走近一瞧，忽然看見一個披頭散發的身影從窗口一閃而過，嚇得環翠拔腿就跑，回到偏院之後，把自己藏進了被子裏。
    雲朝顏提著燈籠，來到環翠“見鬼”的地方那個，借著光線往那個破落的小院裏看。
    “你說的就是這裏？”
    環翠在身後緊緊抓著她的衣服，渾身顫抖，嚇得都快哭了。
    “小、小姐，我們快回去吧，這裏真的有鬼！我親眼看見的！”
    雲朝顏見她實在害怕，輕聲道：“你要是害怕就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一眼就回來。”
    說完，獨自提著燈籠走進小院。
    “小姐！小姐！”
    環翠著急地叫了兩聲，一咬牙，也跟了進去。
    這院子裏格外冷清，地上的雜草都荒蕪了，幾乎看不清路，房屋比她住的偏院還要破舊，雲朝顏根本不記得侯府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兩人走進院子，看到這裏也有一個小廚房，看起來很幹淨，桌上放著碗筷，似乎經常被使用。
    不像鬼，倒像是有人住在這裏。
    就在這時，一陣夜風吹過，卷起地上的落葉，屋子裏響起的一個淒慘模糊的聲音。
    “啊……嗚嗚……”
    環翠嚇得當場跳起來。
    “鬼！小姐！是鬼！”
    雲朝顏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推開了臥房的門。
    伴隨著吱呀一聲，月光灑進房間，一團漆黑的影子正在地上蠕動，花白的頭發散披著，時不時發出陣陣哼鳴，看起來驚悚可怕。
    雲朝顏指尖捏著一枚銀針，詢問：“你是誰？”
    地上的黑影沒有任何反應。
    雲朝顏又上前一步。
    “我知道你不是鬼，抬起頭來！”
    有一陣冷風吹過，雲朝顏微微眯起眼睛，看到黑影終於抬起頭，蓬亂的頭發之下，露出一張雲朝顏記憶猶新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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