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隊人馬押送幾個戴鐐銬的犯人出了京城，沿著小路朝城郊那處廢棄的村落走去。
    這大理寺中的官員大多出身名門，錦衣玉食，根本走不慣這鄉間小路，一邊走，一邊抱怨著。
    “這鎮北軍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要在鬼市審問犯人，那可是鬼市！連朝廷都不承認的地方，怎麽能用來處理國家大事？”
    “不是鎮北軍要在鬼市，而是柔然的幾名使者不肯離開鬼市，這次審訊為的是找到柔然被拐走的三王子，所以必須有他們在場。”
    “區區柔然小人，皇上讓他們住皇宮，他們卻偏偏住在這種鬼地方，果然上不得台麵。少卿，你昨天就不該答應的，應該給柔然人一點顏色瞧瞧！”
    被稱作少卿的人轉過頭來，露出一張俊逸非常的臉，赫然是國公府人人稱頌的小公爺，陸黎安。
    他此時身穿大理寺少卿的深紅色官袍，頭戴冠冕，襯得他更是肌膚白皙，目光顯得有些冷凝。
    “此事關乎柔然和大夏百姓的存亡，我們讓一步又有什麽損失？最重要的是平息這場戰亂。馬上就要進入鬼市，剛才你們那些話不可再說，免得被聽到，讓人心生芥蒂。”
    其他官員連忙點頭，不敢再抱怨。
    自從兩年前開始，陸黎安就性格大變，以前他是人人稱頌的翩翩公子，斯文有禮，對誰都溫柔以待，現在卻變得性格冷硬，不苟言笑，隻是人還是那個人，臉還是那張臉，魂卻好像丟了一半似的。
    是入職大理寺之後，他就開始埋頭調查案子，屢破奇案，短短兩年就升任為少卿，前途無量。
    前幾日皇上命令大理寺協助鎮北軍找尋柔然三皇子，欽點陸黎安督辦，他果然盡心盡力，這幾個人販子就是他親自帶人抓回來的。
    很快，一行人來到鬼市。
    此時是白天，鬼市沒有開市，乍一看還是破落的村子，沒有任何特殊之處，直到陸黎安帶人走進去，才有一個身穿黑衣，遮住半張臉的岣嶁鬼仆出現。
    “鬼主已經等你們多時了。”
    幽幽說完這一句，帶著他們朝裏麵走去。
    所有大理寺官員都被他詭異的樣子嚇了一跳，想起各種關於鬼市的傳聞，有些膽怯，但是看到陸黎安一臉平靜地往裏走，也隻好跟上去。
    緊張兮兮地來到一個帳篷外，才發現外麵站滿了鬼仆，每一個都長得似鬼非人，有的渾身長滿長毛；有的佝僂腰背，身形崎嶇；還有人渾身潰爛，手腳長短不一……各有不同。
    在這裏，缺胳膊斷腿是最尋常的事情。
    就算此時是正午，大理寺眾人也被嚇得渾身汗毛倒起。
    “少卿，這……這……”
    陸黎安神色如常，直接抬腳走進去，沉聲命令：“把犯人都帶進來。”
    帳篷中，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
    敖勇和敖應戰沒來，而是雲浩飛帶領另外兩個官兵在場，另一邊則坐著柔然的幾名使者，漫不經心地在切雞腿。
    陸黎安微微皺起眉，疑惑地看了一眼那兩位柔然使者手裏的雞腿，然後再看向雲浩飛。
    雲浩飛看到他，直接翻了個白眼，哼一聲扭過頭去。
    而讓陸黎安最驚訝的是，在鎮北軍和柔然使者都在場的情況下，那個戴銅錢麵罩的鬼主竟然坐在最中間的上位，而且現場沒有任何人有異議。
    陸黎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那個奇怪的鬼主，然後拱手道：“大理寺少卿陸黎安，奉聖命協助鎮北軍調查柔然三王子失蹤一案，現已經抓到五名疑犯，現帶過來一同審訊。”
    雲朝顏自他走進來的時候，也有些驚訝。
    昨天雲浩飛來的時候，可絲毫沒有提及，今天來審訊的大理寺少卿竟然是陸黎安。
    他竟然當上大理寺少卿了……
    雲朝顏看著他身上深紅色的官袍，有些恍惚，兩年前陸黎安幫她離開京城，徹底兩清，兩年後再次看到他，雲朝顏已經心如止水，但還是不由感歎造化弄人。
    如今的小公爺眼中已不見溫柔多情，隻剩下冷凝和深潭。
    愣忡間，眾人見她沒反應，紛紛轉頭看來。
    雲朝顏收回思緒，沉聲道：“開始吧。”
    一聲令下，眾人立即行動起來，好似她才是這裏的主事人。
    五名疑犯立即被帶了進來，全部已經上了年紀，最大那人甚至已經年過花甲，都是二十年前曾經在邊關附近偷過孩子的人販子。
    隻見陸黎安端坐正中央，冷臉敲擊手中的驚堂木，沉聲開始詢問。
    雲朝顏聽得認真，發現他每一個問題都是環環相扣，那些人販子隻要撒謊，所說前後矛盾，馬上就會被他發現，一來二去，不得不老實交代。
    審訊很有章法，並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
    有時問完人販子，還會轉頭詢問柔然使者，兩者相互比較。事關柔然王子，烏塔和大祭司都有問必答。
    隻有雲浩飛似乎和陸黎安有仇，好幾次開口嘲諷，絲毫不給大理寺麵子。
    五名人販子，全部審訊下來，話雖然說了不少，但有用的信息沒多少。
    大夏邊境環境複雜，魚龍混雜，經常發生拐賣事件，類似的人販子在當年太多了，而且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渠道，很少相互打聽。
    再加上已經過去二十年，很多事情都記不清了。
    審了一下午，一無所獲，雲浩飛冷笑一聲。
    “前年進入大理寺，不到兩年就當上大理寺卿，看來也不過如此，也不知道這官位是怎麽來的。”
    語氣中滿是嘲諷，連拚命杵他，都沒能讓他停下來。
    陸黎安神色平靜，好似根本不受他的影響。
    “大理寺調查確實有所疏忽，沒有拿到真正有用的線索，但鎮北軍這段時間又有什麽收獲？今日審訊，大理寺已經提前通知了鎮北軍，可鎮北將軍和驃騎將軍為何不在？”
    “你什麽意思！”
    雲浩飛直接一拍桌子站起來。“我們將軍不來，當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管得著嗎？”
    “更重要的事？難道比兩國百姓安危更重要？”
    陸黎安雖然麵無表情，語氣平和，但話裏話外卻絲毫不受委屈，直把雲浩飛氣得不輕。
    眼看他們就要吵起來——
    “雲千戶。”
    坐在上位的鬼主忽然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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