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
    整個圜丘之內都亂了。
    不僅是百姓，就連官員也大為震驚，發出質問：“皇上，這是真的嗎？”
    “皇上，陸大人所說是否屬實？”
    “皇上，那些孩子真的……真的是……”
    他們連聲逼問，武帝的臉色已經一片鐵青。
    全完了。
    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曝光了。
    麵對眾人的追問，他當然不敢承認，還想狡辯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想要什麽軍隊沒有？何必用擄孩子這種辦法？陸黎安顛倒黑白，正邪不分，你們別被他給騙了。”
    眾人聽見這話，又都開始懷疑起來。
    難道真是查錯了？
    就在大家遲疑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個清晰的聲音，一瞬間壓過了所有人喧囂。
    “陸大人所言非虛，因為我們不僅有物證，還有人證。”
    所有人齊刷刷轉頭看去，見不知何時大門再次被打開，一個纖細身影逆光出現在門口，而在她身邊是上百名孩童！
    他們有的已經十幾歲，有的看起來才三四歲。
    武帝微微眯起眼睛，認出了站在中間的那個身影，瞬間咬牙切齒，恨意仿佛一把淬血的刀。
    “雲朝顏！果然是你！快抓住她！抓住這個逆黨，誰能抓住她，朕賞銀千萬！”
    他不斷叫喊著，卻沒有一個人在聽，所有百姓都睜大眼睛，震驚又激動地看著那些站在雲朝顏身邊的孩子。
    他們竟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丟失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孩子……
    “鐵抓……鐵柱是你嗎？”
    “我好像看到了我的大兒子，不會是我眼花了吧？”
    “元娃？元娃？你還活著？”
    ……
    他們不敢相信地開口，想要上前，卻又不敢靠近。
    雲朝顏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裏。
    當知道武帝準備讓一部分百姓入宮，讓他們見證神諭誕生時，她就想到了這個辦法。
    沒有什麽證據能比孩子們親口的述說更能讓人相信。
    於是，在柳燕假扮她被接入皇宮之後，雲朝顏就讓鬼仆把之前藏在鬼市的孩子都送去了獵場，就在他們以前被關起來訓練的地方。
    獵場是武帝的地盤，他之前派人找雲朝顏的時候，搜尋的侍衛和死士都掠過了這個地方。
    一直等到祭天開始，這些孩子順著那條密道，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皇宮之中，和他們的父母見麵。
    今日進入圜丘觀看祭天儀式的百姓，也都是根據那些孩子的描述，提前找到的。
    此時，雲朝顏摸了摸身邊孩童的頭發，道：“去吧，去找你們的爹娘吧。”
    話音剛落，已經躍躍欲試的上百名孩童立即衝了出去。
    現場雖然人多，但血脈中緊緊相連的羈絆，讓他們無論相隔多長時間，無論距離多遠，依舊能在人群中準確地找到自己的家人。
    “娘！”
    剛喊出聲，眼淚便滾落下來。
    正有些不敢相信的婦人聽見聲音，看到正朝自己跑過來的孩子，當場泣不成聲，也朝這邊跑來，一邊伸出手，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孩子，我的孩子，你終於回來了！娘好想你啊！”
    不斷有孩子找到自己的家人，不斷有父母找到自己丟失多年的孩子，他們緊緊相擁，一時間，整個圜丘都是重逢的哭聲。
    “娘，我回來了！”
    “我好想你，爹，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好孩子，娘還以為這輩子也見到你了！是爹娘不好，讓你受了這麽多苦……我們回家，回家！”
    ……
    當初被擄走時才三歲，如今已經長成少年。他擦了擦眼淚，指著台上的武帝，怒罵道：“爹娘，是他！是他把我們抓走的！他還逼我們訓練，當他的死士！”
    少年一把擼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臂上至今沒有恢複的傷口，觸目驚心。
    周圍其他孩子也紛紛點頭，露出自己身上的傷。
    “他把我們關起來，完不成任務就打我們，好多哥哥弟弟不聽他的話，都被打死了。”
    “好多孩子，好多好多孩子……”
    本來沉浸在喜悅中的百姓聽見這話，憤恨地再次朝武帝看去。
    今天來的父母中，並非所有人都找到了自己的人，他們看到其他人都已經團聚，焦急地四處尋找，聽見這話，心中最後一絲希望瞬間熄滅了，巨大的絕望徹底籠罩起來，全部化為憤怒。
    他們直接衝到高台下，憤怒地朝著武帝大喊。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
    “狗皇帝！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兒？”
    “狗皇帝！”
    ……
    武帝震驚地看向那些朝自己湧來的百姓，這時才發現，這些本以為是隨意挑選進來觀禮的百姓，竟然全部都是孩童失蹤案的苦主，都是那個孩子的父母！
    失去孩子的痛苦讓他們嘶吼著，不顧一切地往高台上衝，目眥欲裂，神情怨恨，簡直恨不得把他拽下來生吞活剝！
    “滾開！都滾開！死士！死士在哪兒？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把他們都抓起來！”
    死士幾十年都被灌輸，要絕對服從武帝的命令，他們下意識想上前阻攔那些百姓，可是放眼看去，全是眼含淚光，悲痛憤怒的父母。
    這些人當中，或許就有他們自己的家人。
    死士猶豫了。
    他們下不去手。
    此時台下已經整齊劃一地響起百姓的呼喊聲，裹挾著無盡的憤怒。
    “昏庸失德，其咎在君。”
    “昏庸失德，其咎在君。”
    “昏庸失德，其咎在君。”
    ……
    一聲又一聲。
    此時發生的一切，竟然剛好印證了剛才蒼璧上顯現的神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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