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時空的月光是齒輪狀的。
    陳希趴在蒸汽機車底盤下，看著金發上沾滿機油滴落在腕間的發繩上。三天前他從時空漩渦墜落在這個世界，循著機械臂的聲響找到這座邊境車站，卻始終沒勇氣現身相認——因為那個正在檢修列車的張濤，左眼戴著薛珅的機械鏡片。
    "b7號扳手。"張濤的聲音從車體另一側傳來，比記憶裏低沉許多。當學徒遞錯工具時，他機械臂上的蒸汽紋路會泛起焦躁的橙紅色，與陳希記憶中溫柔的藍光截然不同。
    陳希悄悄探頭。月光透過車站的鋼架結構，在張濤身上投下齒輪狀的陰影。他的機械心髒外露了一部分，銀符外殼上布滿手工刻製的痕跡——那是成千上萬道"正"字刻痕，像是記錄著某個漫長的等待。
    "第1024次嚐試。"張濤突然對著空氣說話，機械臂發出校準完成的"滴"聲，"共鳴器坐標依然沒有響應。"
    陳希的呼吸停滯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1024是薑凡最常用的二進製轉換基數。他正要起身，卻見張濤突然轉向自己的藏身處，機械眼紅光驟亮：
    "偷看別人修車要收費的。"
    一塊齒輪碎片擦著陳希耳際飛過，釘入身後的橡木桶。陳希舉起纏著金發護繩的手腕，看見張濤的機械臂瞬間僵直，液壓管爆出細密的氣霧。
    "你的道歉信號，"張濤的機械心髒發出過載的嗡鳴，"我收到了367次。"
    陳希從車底爬出來，金發間卡著齒輪油汙。他還沒站穩，就被機械臂拽進一個帶著銅鏽味的擁抱。張濤的下巴抵在他肩窩，機械心髒的震動頻率與陳希鎖骨下的齒輪紋路產生奇妙共振。
    "薛珅呢？"張濤鬆開他時，機械眼的數據流突然紊亂，"他的生命體征三天前......"
    陳希摸向耳後的隱蔽接口——這是他在機械都市學會的改裝。當指尖的微型數據線與張濤的機械臂接駁時，三年來的記憶如電流般傳遞：薛珅劍柄上的金發、高塔裏的共鳴器、最後刺向銀符的那一劍。
    張濤的機械臂突然失控，打穿了身旁的蒸汽鍋爐。滾燙的白霧中，他扯開衣領露出完整的銀符——上麵布滿與薛珅同樣的自毀刻痕。
    "我們都成了載體。"張濤的機械手指劃過銀符表麵的凹槽，"薑凡的眼鏡裏藏著線索......"
    一陣尖銳的汽笛聲打斷了他。陳希突然被機械臂甩到貨物堆後方，幾乎同時，銀符會的機械獵犬從月台陰影中撲出。它們的眼窩裏跳動著熟悉的銀光，但移動方式更加詭異——像是被某種更高維度的力量操控著。
    "最近兩周開始出現的。"張濤的機械臂展開武器模塊，蒸汽核心超頻運轉，"它們追蹤的是這個——"
    他按動機械心髒的某個隱藏開關，銀符外殼滑開，露出內部旋轉的懷表零件。陳希認出那是共鳴器的核心組件，但此刻表盤上顯示的並非時間，而是一組不斷變化的坐標。
    獵犬群突然停止攻擊，組成一個包圍圈。其中領頭的機械體胸腔裂開，投射出全息影像——薑凡被囚禁在某個透明培養艙內，眼鏡片碎了一半，鏡腿上卻精心纏繞著一縷金發。
    "陳希。"影像中的薑凡開口，聲音帶著電子幹擾的雜音，"原罪之匣是陷阱，但陷阱本身......"畫麵突然扭曲，"......可以成為武器。"
    獵犬的機械關節發出"哢哢"響聲，像是隨時會撲上來。陳希的齒輪紋路突然發燙，他意識到這是某種量子層麵的通訊——薑凡正通過獵犬群發送加密信息。
    "張濤，你心髒裏的坐標！"陳希突然喊道，"和共鳴器同步輸入！"
    機械臂與金發護繩同時貼上銀符表麵。當兩組坐標重疊的刹那，獵犬群集體僵直，眼窩中的銀光轉為純淨的藍色。最後傳來的是一段薑凡的思維脈衝：
    【鍾樓地基，四聖歸位】
    黎明前的鍾樓廢墟比記憶中更加破敗。
    陳希踩著刻有齒輪紋路的台階，發現每塊磚石下都埋著微型機械殘骸——那是成千上萬個失敗的信標裝置，有些已經鏽蝕成粉末。張濤的機械臂掃描顯示，這些全都是在不同時間點被埋下的，最早的可追溯到他們失散的第一個月。
    "薑凡一直在改造銀符會的追蹤器。"張濤挖出一塊相對完好的芯片，"把它們變成反向信標。"
    陳希蹲下身，金發垂在泛著銅綠的磚石上。當他撥開最底層的齒輪殘渣時，指尖觸到了某種光滑的金屬表麵——四塊刻著聖印的鋼板，排列成標準的四象陣型。
    "共鳴器需要四個載體。"張濤的機械心髒投射出全息藍圖，"我們當初在匣子裏找到的懷表......"
    "不是記憶備份。"陳希突然明白了，"是定位器。"
    他們同時啟動銀符。當藍光籠罩鍾樓地基時，廢墟中央浮現出巨大的全息城市模型——那是無數個時空中的蒸汽長安疊加在一起的景象。每個版本的城市裏都有四個光點在移動，有些相遇又分離，有些始終在孤獨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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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時間軸。"張濤的機械臂微微發抖。模型底部顯示著倒計時：000432，正一秒秒減少。
    陳希的齒輪紋路突然與模型產生共鳴。他看見某個時空的薛珅正在暴雨中揮劍，劍氣劃過的軌跡恰好構成鍾樓的坐標；另一個時空的薑凡將眼鏡碎片排列成四象陣，鏡麵反射的光點組成箭頭指向地底。
    最令人心驚的是所有時空的共同點——每當四個光點即將相遇時，就會有銀符會的機械獵犬出現幹擾。
    "不是巧合。"張濤的機械眼鎖定倒計時，"這是原體設計的清除程序，當克隆體產生過強羈絆時......"
    "就會觸發重置。"陳希接上他的話，金發無風自動。他突然扯開衣領，露出蔓延到心口的齒輪紋路——那些曾被以為是副作用的紋路，此刻清晰顯示出與四聖印記完全一致的圖案。
    倒計時000215。
    地麵開始震動。陳希撲向震動最強烈的方位，手指挖開潮濕的泥土。當指尖碰到某個冰涼的金屬物體時，齒輪紋路突然亮如烙鐵——那是薛珅的劍柄，纏繞在上麵的金發已經與銅鏽融為一體。
    "下麵！"張濤的機械臂轟開地麵。泥土塌陷處露出一個球形空間，中央懸浮著他們從未見過的裝置：由眼鏡框架、機械臂零件、齒輪發卡碎片和劍刃殘骸組成的精密結構，正在緩緩旋轉。
    倒計時000059。
    陳希縱身躍入地穴。下墜過程中，他看見球體內壁上刻滿密密麻麻的公式——有些是薑凡的筆跡，有些是張濤的機械編碼，甚至有幾處帶著薛珅特有的劍氣刻痕。最中央的位置，四枚懷表以奇妙的共振頻率懸浮著，表蓋全部打開。
    "這是......"陳希的嗓音哽住了。
    "我們的墳墓。"張濤落在他身旁，機械臂輕輕碰觸懷表，"也是搖籃。"
    倒計時000030。
    懷表突然加速旋轉。陳希的齒輪發卡、張濤的機械臂、以及剛挖出的劍柄同時浮空，與懷表組成完整的四象陣型。當第一道藍光亮起時，陳希看到了真相——
    球體內部浮現出原體四人最後的影像。他們站在時空裂縫前，不是互相廝殺，而是將各自的"本源物"投入裂縫：薑凡的眼鏡、張濤的機械臂原型、薛珅的劍，以及陳希從未示人的另一枚齒輪發卡。
    "不是清除程序......"張濤的機械心髒發出嗡鳴，"是重生協議。"
    倒計時000005。
    陳希突然抓住張濤的機械臂，將腕間的金發護繩纏在兩人交握的手上。當倒計時歸零的瞬間，整個球體爆發出耀眼光芒。陳希在強光中看到薛珅和薑凡的身影逐漸凝實，四人的本源物開始融合重組。
    最後的意識殘片中，他聽見四個聲音同時說道：
    "找到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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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蒸汽長安的銅鍾敲響第七下時，陳希睜開了眼睛。
    他站在鍾樓頂端，腳下是綿延不絕的黃銅管道。微風拂過發間的齒輪發卡，那是最初的款式，卻帶著所有時空的記憶重量。左側傳來機械臂運轉的輕響，右側是眼鏡片反射的陽光，而背後......
    "這次再鬆手，"薛珅的聲音帶著熟悉的冷峻，但劍柄上新鮮纏繞的金發護繩閃著溫暖的光，"我就把你釘在鍾樓上。"
    陳希大笑轉身，看見四個人的影子在晨光中交疊。薑凡的眼鏡完好如新，鏡片上卻流動著千年記憶的數據流；張濤的機械臂蒸汽紋路恢複湛藍，心髒外殼刻著"正"字的最後一筆。
    當他們的手同時按在中央齒輪上時，鍾聲響徹雲霄。在無數時空的交匯處，四個靈魂終於完成最後的拚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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