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宋家大宅很幽靜，清晰可聞蟲鳴聲，司機把車停在前院，宋默抱著人下來，守夜的阿姨早在他進門時就看見人了，正詫異這是帶了誰回來，走近了才發現是沐瑤，於是趕緊去通知宋母。
    宋母本來已經睡下，聽說她回來了，興高采烈迎出來，卻沒料到看見一臉陰鬱的宋默抱著人進門。
    “怎麽了這是？”她還不知道沐瑤被綁架的事。
    宋默躲開母親伸過來的手，輕聲說，“睡著了。”
    “瑤瑤怎麽了？”宋母直覺不對，好端端的怎麽會半夜被抱著回來。
    “沒事。”
    宋默抱著人上樓，小心將她放到床上，蓋好被子，房間裏的一切都保持著她走之前的樣子，這段時間他無數次幻想她像以前那樣自然而然的推進來，如今真的回來了，卻是這樣一副光景。
    他坐在床邊無聲看了她許久才讓李醫生給她檢查，自己起身去換衣服。
    檢查完畢，兩人下樓說話。
    樓下宋母已經聽唐暮晨簡單說了情況，氣的她血壓上升差點昏過去，阿姨在一旁給她順氣。
    看見李醫生下來，急忙問，“瑤瑤怎麽樣了？”
    “暫時沒事。”李醫生說，“身上的傷不嚴重，都是皮外傷。”
    至於毒癮，他看了宋默一眼，沒說話。
    “那些混蛋到底對她做了什麽？”宋母問，剛才唐暮晨也沒細說。
    “高濃度海洛因和興奮劑。”
    “什麽？！”宋母倒吸口涼氣。
    一瞬間，曾經讓她痛不欲生的過去電影一樣爭先恐後冒出腦海，讓她臉色刷的慘白，“怎麽會……”
    阿姨忙安撫她，“少夫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宋母搖頭不語，忍不住落下淚來。
    宋玨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其痛苦和恐懼隻有她自己明了，其他人說什麽都蒼白無力。
    宋默臉色已經陰鷙到了極點，連跟了他這麽多年的唐暮晨都有些意外。
    這件事完全是他的疏忽，如果他讓人看著，怎麽會出現這種紕漏！
    都怪他過於自信，以為他不出現在沐瑤身邊，就不會有人打她的主意！
    “最快多久能弄到貨？”好半天，他問出這麽一句。
    唐暮晨立即說，“兩天。”
    “馬上送最好的過來。”
    “好的。”唐暮晨頷首出去了。
    “你想做什麽？”宋母一驚，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你不能繼續給瑤瑤！會害死她的！”
    “不給一樣會害死她！”
    “不行！”宋母態度堅決，“宋默你理智一點，這事絕對不行，你必須要讓她戒掉！”
    “她現在這個樣子您叫我怎麽理智！”
    宋默聲音壓抑著極大的痛苦，“從爺爺把這個家交給我，我就沒想過自己會善終，可是，我的罪孽不應該報應到她身上！”
    “你這樣做跟拖她下水有什麽區別！”
    宋母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己的情緒，“你先別急，先看瑤瑤自己的意思，如果她自己要戒你不能阻止。”
    他何嚐不想她戒掉，毒品不僅會傷害她的身體，更是會侵蝕她的神經，他見過太多癮君子，每一個都沒有好下場。他更了解沐瑤，她是絕對無法忍受自己變得那般不堪的。
    可戒掉又哪會容易。
    ……
    沐瑤第二天醒來後整個人都變了。
    對於自己怎麽會回到宋家，沒有詫異沒有拒絕，更沒有多問。安安靜靜蜷在被子裏，毫無生氣。
    不管宋默怎麽說怎麽哄，她都不肯下床，更不肯開口說話，甚至吃飯都要他喂。
    阿姨來送東西，還沒走到床邊，她一個抱枕就扔了過去，也不管有沒有砸到人，隨後立即躲進被子裏，他哄了好久才肯把頭挪出來。
    所以他隻得在家裏下死命令，沒有他的準許，任何人不能靠近他們的臥室，包括父母。
    他把工作地點也移到了家裏，親力親為照顧沐瑤的衣食起居。
    楊秘書來家裏匯報工作，完了問他能不能去看看沐瑤。
    他幾乎沒有猶豫就點了頭，說，“你想辦法陪她多說說話。”
    又叮囑，“你小心些，別刺激到她。”
    自從他把人帶回來，已經整整一個禮拜，清醒時她一句話也沒開口說過，不管他怎麽哄，她始終一語不發躺在床上，不拒絕他的接近和碰觸，也不會回應他的任何言語。晚上也會讓他抱著睡覺，安靜的蜷縮在他懷裏，蒼白消瘦，神情麻木。
    但就是不說話，不見人。
    他怕人躺久了身體不舒服，拉她起來走動，她也隻會跟著他在房間裏轉兩圈，第一次他試著把人帶出房門，還沒走到門口她就猛的甩開他的手迅速回到了床上，把自己裹進被子裏渾身顫抖。
    從那以後，整個二樓沒他的允許都不會有人上來。
    他耐心跟她解釋，不要害怕，沒有人會看見的，也沒有人會嫌棄她，他會一直愛她，不管她什麽樣子，他都始終如一的愛她。
    可她不言不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一日日消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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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他著急又無可奈何。
    至於戒斷，他提過兩次。
    第一次，就在回家第二天，他嚐試著哄她說，藥物加上醫生的輔助治療，很快就會好的，戒掉好不好？
    沐瑤蜷在被子裏，用沉默回應了他。
    第二次，是在她再一次犯癮的時候，他都拿出戒斷藥了，可是看她痛苦的嘶鳴掙紮，疼的在床上發狂，他就心軟了，再也說不出戒斷的話。
    他舍不得她受戒斷的苦。
    寧願看著她沉淪，也狠不下心看她痛苦嘶鳴。
    她跟楊秘書以前還算親近，想著她能去陪她說說話也好。
    結果楊秘書領了命小心翼翼推開臥房門，入目的場景卻讓她花容失色，不顧禮儀尖叫出聲，“夫人！”
    宋默幾乎是立馬從書房奔了過來。
    就見臥房裏，陽台門大開，深冬的寒風帶起了窗簾，胡亂揮舞著，原本應該在床上躺著的人，穿著單薄的睡衣赤腳站在陽台的護欄上，身型消瘦，迎著冷冽的風，仿佛下一秒就要掉下去。
    她聽見聲音回頭，白的跟紙一樣的臉上浮現幾絲笑意，開口說了這麽久以來的第一句話，“……莉安姐…你來了啊…”
    楊秘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小心謹慎往陽台靠近，“您先下來好嗎？”
    沐瑤似乎對她的話不解，歪了歪頭看她，眼睛透亮清澈，“為什麽呢？”
    宋默比楊秘書還震驚，這一幕讓他整個人都僵硬了，驚嚇之餘又怕刺激到她，站在門口一步也不敢動，聽她這麽問，咽了咽口水，盡量放低語氣說，“瑤瑤，外麵冷，下來好嗎？”
    “冷嗎？”沐瑤仿佛自言自語一般把頭轉了回去，迎著寒風抬起頭，閉上眼睛伸開雙臂，任風吹亂了她的發絲。
    “真舒服啊。”
    說完毫不猶豫跳了下去。
    ……
    幸好隻是二樓，樓下又是草坪，除了輕微腦震蕩，連擦傷都沒有。
    但還是把宋默嚇得夠嗆，再也不敢讓人單獨待著了，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的守著。
    可沒過兩天，趁他去衛生間，沐瑤又從三樓跳了下去。
    這一次，讓她左手臂骨折。
    宋默立即讓人封了二三樓門窗通道，並且將所有尖銳物品都收了起來，實木家具的轉角邊緣也都緊急做了處理。
    他坐在床邊，看著靠坐在被子裏的人，脖子上掛著繃帶，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眼瞼下卻有一層不太明顯的暗色。
    “不要再做傻事好嗎？”
    沐瑤看也不看他一眼，目光直直放在被子上。
    “難受的話你告訴我好不好？”
    宋默說，李醫生給了他最新的戒斷藥，還有詳細的康複訓練方案，如果她願意，他會陪她戒掉的。
    如果不想戒，也沒關係，唐暮晨弄來了最好的解藥，他會一直養著她，多久都沒關係。
    隻要她不再做傻事。
    她要什麽都可以。
    他說了許多，沐瑤好似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好一會，冷淡開口，“你為什麽不讓我死？”
    宋默心裏眼裏全是痛，微微顫抖著伸手撫摸她的臉頰，“不要說這種喪氣話好嗎？”
    沐瑤轉頭看向他，眼神平靜無波，“你說我還能活多久？”
    宋默說，“不會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如果非得走到這一步，他也能狠下心讓她強製戒斷。
    沐瑤又問，“我死了你會跟我一起去嗎？”
    “會！”宋默沒有片刻猶豫。
    如果不是怕其他人照顧不好她，他早就把針管紮進自己手臂了。
    那天唐暮晨送來新藥，他看著那些針管，幾乎是下意識拿了一支，打算注射進自己的身體，切身感受她的痛苦。
    好在唐暮晨手快攔住了。
    跟他說，就算他要陪著她戒斷，也不用這麽極端的方式。
    宋默與他僵持，說這一切本來就是衝他來的，他怎麽能袖手旁觀她一個人痛苦。
    唐暮晨說，如果你熬不過去，那你倆就都完了。
    他便猶豫了。
    他不在乎自己會不會重蹈宋玨的覆轍，可沐瑤，不行。
    他要她活下去。
    所以最終，他隻能放下那支針管。
    如今，麵對她不斷的輕生，他除了沉痛的祈求她不要做傻事，一點辦法沒有。
    唯一讓他欣慰的是，她終於舍得多跟他說話了，就算說的都是喪氣話。
    休息之前，她說，“明天讓曉曉來見我。”
    “好。”宋默說，“我會讓人去接她，你睡醒了就能看到她。”
    她出事後就沒見過江曉了，中途江曉給她打過幾次電話，可她的通訊設備早就置之腦後，誰也沒聯係過。
    江曉去沐家找她，得知她回了宋家，以為兩人又和好了，便給她發了許多信息，讓她有空了聯係。
    她一次也沒有回複過。
    所以江曉接到宋默電話時，激動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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