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火速趕到沐家，年夜飯還擺在餐桌上，沐平安和沐媽媽守在客廳裏，不見沐瑤人影。
    他進了門招呼也沒打，直接去臥室。
    裏麵李醫生正在給沐瑤檢查，她卻好端端的坐在床邊，看不出異樣。
    “怎麽回事？”
    李醫生說，“有點發燒，可能是受寒了，其他的我還得再看看。”
    不是並發症就好。
    宋默鬆了口氣，退出去問沐平安到底怎麽回事。
    沐平安說，今天早上沐瑤回來後本來他陪著人在家裏休息，沐媽媽出去買年夜飯要用的食材，她非得跟著去。
    好久沒上街，她看著街頭巷尾的年節氣氛，一時來了興趣不願回來，他隻好陪著她到處溜達。
    中午吃了飯又要他帶著去中心廣場看熱鬧。
    廣場上節日氛圍濃厚，擺攤的閑逛的，人擠人，還有很多小孩子拿著玩具四處跑鬧，她在一個套圈的攤子前站著不走了，沐平安就陪著她玩了幾把，沒想到她玩上了癮，把周圍的遊戲攤全玩了一遍，出了一身汗。
    這段時間她出門都是從頭到腳包裹嚴實，今天想著過年，宋默給她套了一件暖橘色羽絨服，裏麵還穿了一件薄呢大衣，就現在她這個體型，穿這麽多也不顯胖，就是玩起來不太方便，於是沐平安一個沒注意她就把羽絨服脫了。
    當時他看著天氣好，她還穿了一件大衣，也沒放在心上。
    結果晚飯沒吃幾口就開始嘔吐，嚇得沐媽媽把筷子都扔了，趕緊扶她去床上躺著，一摸她額頭，有些發熱，這才趕緊給他打了電話。
    沐平安說完，抱歉的看著他，“對不起，是我沒有把姐看好。”
    宋默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憊，“沒事，下次注意些就行。”
    沐媽媽紅著眼走過來說，“宋默，你跟我說實話，瑤瑤是不是……”
    快不行了。
    這話她說不出口，隻能合著眼淚一起往回咽。
    今天沐瑤進門，她一看她狀態就不對，她也見過吸毒的人，不犯癮的時候那些人跟正常人看著區別也不大，哪裏會像沐瑤這樣，消瘦不說，整個人麵如死灰，反應也比平常慢了半拍，好像生活都不能自理了。
    看的她多次偷偷抹眼淚。
    宋默不會告訴她沐瑤這狀態一方麵是高濃度海洛因對她神經的影響，免疫力下降，怕冷，覺多，都是藥物侵蝕後遺症。
    最主要是，她已經自我放棄，打心裏就沒想活了。
    隻說，“您別亂想，她就是最近天氣冷，犯懶，等過完年暖和起來就好了。”
    很快，李醫生檢查完開門出來，說沒什麽大事，就是普通的感冒，他去醫院拿些藥送到家裏去。
    宋默直覺不對，要是普通感冒，怎麽還需要去醫院拿藥？
    當即就打算詢問，卻接收到李醫生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
    他心念一動，知道還有其他問題，但是不方便在這裏說。
    於是腳步一轉，立馬就進去拉人，先回家。
    剛回到家，李醫生拿的藥也到了，他看著沐瑤吃下去，又喝了蜂蜜水，這是李醫生囑咐的，體溫偏高，最好別吃補品。
    等把人哄睡了，他才去書房見李醫生。
    李醫生開門見山說，“夫人懷孕了。”
    ……
    “……”
    宋默不可謂不震驚。
    這段時間隻要沐瑤犯癮，事後都會纏著他要糖吃，他還算有分寸，基本每次都做好了措施，就那麽一兩次，想著安全期放縱了一把，這就有了？
    上半年他們要孩子那段時間，掐著日子廝混也沒個結果，兩相對比下，不得不感歎造化弄人。
    李醫生問，“您記得夫人生理期是什麽時候麽？”
    雖然這是很隱私的事，不過要判斷胎兒月份，必須得問。
    宋默說了個日子。
    李醫生思考片刻，“那快一個月了，這段時間夫人有沒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
    宋默搖頭，不管是清醒時間，還是犯癮表現，都跟以前一樣。
    就是胃口差了些，他一直以為是海洛因的原因，沒想到會是這樣。
    李醫生說，“那目前來看，胎兒很健康，不過具體情況，還得做詳細檢查，明天我會帶儀器過來，要不要實話告訴夫人？”
    宋默幾乎是立刻拒絕，“先別讓她知道。”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立馬告訴她，但現在，他們的感情已經麵目全非，他猜不到她的心思。
    更猜不到如果她知道有了孩子會作何反應。
    “那您看，這孩子，要麽？”李醫生問的很小心。
    一般來說，母體染毒，胎兒發育不起來，很多還沒成型就生化了，就算好不容易活下來，生下來也攜帶大量病毒，活不了多久。
    但就沐瑤目前的狀態看，她自身沒有任何反應，也沒有早產的現象，胎兒看上去發育良好。
    這是個奇跡。
    可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卻不適合要孩子，除非她能開始戒毒。
    宋默猶豫了。
    事到如今，能不能有孩子，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他隻想她能好好在自己身邊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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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如果這個孩子能喚起她的生意，他也會不顧一切保下來的。
    現在麻煩的是沐瑤的態度，他想問又不知道怎麽開口。
    便說，先檢查吧。
    至於孩子，他得好好想想。
    ……
    送走李醫生，他在書房坐了很久，再回到臥房，時間已近零點。
    房裏隻開了一盞小夜燈，昏暗的光線裏床上的人睡得正香，他站在床邊看了好一會，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塞到她枕頭底下，吻輕柔落在她額頭上，聲音更是從未有過的溫柔，“寶貝，新年快樂。”
    紅包是阿姨睡前來給他的，此前幾年，家裏都有守歲的習慣，沐瑤會給所有人準備紅包，伴隨著新年的鍾聲，把紅包分給大家，說上一句新年快樂。
    今年，大家一起給她準備了紅包。錢不多，隻湊了一個吉祥數字，但是裏麵有一塊阿姨親自去求來的平安符。
    她說，希望來年少夫人平平安安。
    又叮囑他一定要在零點前放到她枕頭底下，這是她們老家的習俗，能驅邪消災。
    雖然他不信這些，但畢竟是阿姨的一番心意，到底還是照做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李醫生就帶了儀器過來，家裏人提前得到過消息，知道要給沐瑤做體檢，七手八腳幫忙把機器抬到二樓。
    為了瞞住她，宋默隻說，給她做個全身檢查。
    沐瑤也沒懷疑新年第一天就做體檢有什麽不對，順從的躺在床上任醫生護士擺弄，隻不過在護士給她做b超的時候多看了一眼。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她確實懷孕了，而且胎兒發育良好，目前來看，沒受毒品影響，真算是奇跡了。
    李醫生建議，可以嚐試著把情況告訴她，也許母子連心，看到胎兒的情況，她會想要活下去。
    宋默疲憊的揉鼻梁，說再等等，他找機會探探她的態度。
    新年第一天，家裏包了湯圓，是沐瑤喜歡的蟹黃餡，阿姨送上來還沒開口說話，宋默就讓她拿下去換了。
    阿姨不肯，說是少夫人喜歡的口味。
    宋默說，她現在吃不了這些，換成鮮蝦。
    阿姨滿心疑惑的下樓去了，把情況跟宋母一說，兩人一合計，想到一塊去了。
    宋母立馬就起身去二樓找宋默，挑明了問，“瑤瑤懷孕了？”
    宋默點了點頭，跟她說，別聲張，尤其是要瞞著她本人，平時吃食讓她多費心些，別讓沐瑤看出端倪來。
    宋母不解，“為什麽？這不是好事嗎？”
    宋默說，“她現在的身體不合適。”
    “你跟我說個實話，她現在到底什麽情況？”
    “沒事，您別擔心。”
    宋母怎麽可能信，這幾個月他眉宇間的憂愁一點不見少，人也瘦了一大圈，眼底一層青灰，頹敗之色肉眼可見，隻不過為了照顧沐瑤，一直強撐著罷了。
    如果真沒事，他又怎會說出生死都要隨她一起這種話。
    “小默。”宋母走上前拉住他，目光擔憂又溫和，“瑤瑤是愛你的，就算她有個萬一，她也想你好好活著。”
    “媽！”宋默皺起眉頭，似乎不太想聊這個話題。
    “你別跟我這急，我是你媽，就算再喜歡她，也比不上你在我心裏的分量。”宋母說，“我們家確實對不起瑤瑤，可事到如今，你倆已經分不開了，你要真敢跟她去，我跟你爸隨後就來。”
    既然家都不要了，那就一家人整整齊齊的走好了。
    宋默眉頭皺的更緊，“您跟爸爸有自己的生活，總跟我這較勁做什麽。”
    “你說我做什麽！”宋母目光憂傷，又充滿埋冤，“小玨不省心，你也不省心，早知道還不如再生個閨女。”
    說著說著眼淚又下來了。感歎自己命苦，生兩個兒子，不指望他們養老送終，老了老了，居然一個都落不著。
    一席話說的宋默也心酸，隻好抱住母親，拍著背給她順氣，不過嘴裏一句低頭求饒的話也沒有。
    好一會宋母才平靜下來，知道他心意已決，自己說再多做再多恐怕也改變不了，唯一的出路還是在沐瑤身上。
    便說，“你得把懷孕的事告訴瑤瑤，讓她自己選擇。”
    “不行。”宋默幾乎是下意識拒絕。
    “為什麽不行？”
    宋默說，“您覺得她現在還願意給我生孩子嗎？”
    “那也是她的孩子啊！”宋母說，“就算她恨你，她也愛你，孩子始終是無辜的，你不要小看一個母親的意誌力。”
    母親總說沐瑤還是愛他的，話裏話外都是勸慰。可他比誰都明白，她的愛早不如從前，如果不是身體的原因，她是絕對不會和他有接觸的，更別說讓他親吻擁抱。
    至於孩子……
    他不敢妄想她的心思。
    宋母看他表情鬆動，趕忙說，“跟她比起來，孩子倒是其次，可現在這種情況，也許孩子會是她的生機。”
    他何嚐不明白這個道理，但如今。
    他隻能回答。
    “您讓我想想。”
    此後他想找機會跟沐瑤談談，可是一見她那副絲毫不把他放在眼裏，無欲無求隨心所欲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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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有在她年後第一次犯癮時，他把人緊緊抱在懷裏不肯放，任由她掙紮嘶鳴，瘋狂的抓扯他的衣服。
    他試圖跟她談，“寶貝，忍一下，我們不要了好不好？”
    沐瑤逐漸失去理智，心底的欲望一波蓋過一波，洪水一樣瞬間就將她淹沒，隻知道抽蓄著要讓她舒服的東西，在他懷裏不斷掙紮尖叫，青筋暴起涎水鼻涕一起下來，敷的他身上到處都是。
    宋默固執的抱住她不放，想拿戒斷藥給她。
    可她卻突然嗚咽著開口說，“我愛你，宋默我愛你，我好愛你，求你了，你給我，你給我吧！”
    “……”
    震驚讓他下意識放鬆了力道，被她得了機會，迅速掙脫開禁錮，手忙腳亂去櫃子裏翻她的解藥。
    明知她是失去理智後的胡言亂語，宋默心裏的顫動仍久久不能平息。
    他已經記不起上次聽她說愛自己是什麽時候了，自謊言被打破以來，她說的最多的就是讓他滾，不想看到他，就算現在朝夕相處，那也是不得已。
    他不敢妄想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分量，隻希望人能在他身邊就好。
    突然聽她這麽說，不激動是假的，可激動後又是深深的可悲自嘲。
    她真是把自己死穴拿捏的穩穩的，還知道用這些話來逼他放手。
    導致他好不容易聚起的決心再一次分崩離析。
    再也做不到逼她戒斷。
    等下一次李醫生來給沐瑤做檢查時，他已經有了決定，孩子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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