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默是四年前找到方媛媛的，認真算起來也不是他找的她，而是唐暮晨找的她。
    沐瑤走後宋默一度氣到恨不能毀了一切，同時又擔驚受怕，日夜惶恐，精神一直緊繃著，宿醉，熬夜，換著花樣折騰自己。
    耗費大量人力財力馬不停蹄找了半年，卻一無所獲，許笑弈安慰他，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也不知道他聽進去沒有，派出去的人不見少，自己倒不再跟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飛，白天關在辦公室不知道幹嘛，下了班不是回沐家就是去兩人最後住的公寓，宋家大宅據說已經很久沒有回去過了。一日三餐也是，偶爾一個人去餐廳，卻點兩個人的餐，偶爾去沐家跟沐平安吃火鍋，有時又幾天不吃不眠，跟入定似的坐在房裏不出門。
    據沐平安說，最長記錄，他一個禮拜沒合眼，全靠抽煙續命，差點沒把房子點燃。
    日子過的亂七八糟的，可誰也不敢上前多話。
    有一次半夜，唐暮晨接到酒吧經理的電話，說人喝醉了，在店裏睡著了，問他怎麽辦。
    唐暮晨火急火燎趕過去，就見他歪在沙發靠背裏睡過去了，麵前的茶幾上東倒西歪全是空酒瓶，中間還有一個缺了小口的蛋糕。
    看見蛋糕，他才猛然想起，今天是沐瑤生日，按往常慣例，兩人會先去浪漫約會，然後約他們一起去豪爵吃蛋糕。前幾天唐月還提醒過他沐瑤生日要到了，要他多上心，別出什麽事，他觀察這人一段時間沒發現異常所以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都記著。
    唐暮晨過去扶他，不忘招呼經理把蛋糕收起來一並帶回去，若是明早醒了見不到這玩意，估計又要天下大亂。
    把人送到公寓後，不放心他一個人待著，唐暮晨留下照顧，半夜他迷迷糊糊醒過來喝水，也不知是喝多了斷片還是犯傻，看見是唐暮晨不悅的皺眉頭，啞著聲音問，“怎麽是你，瑤瑤呢？”
    唐暮晨一下沒了語言。
    宋默等了半天沒等到人，自己摸了手機打電話，哪裏打得通，於是不滿的抱怨，“搞什麽又生氣？去把她叫過來。”
    感情極少有起伏的唐暮晨鼻子發酸，看他趴在枕頭上似乎又要睡過去，不得已說，“你先睡，我去叫。”
    再看，人已經睡過去了。
    關燈帶好門出去，他想了好一會，撥了個電話。
    方媛媛連夜從外地家鄉趕過來，是唐暮晨的人去接的，直接把她送到公寓。
    上次的事後，她就被辭退了，並且被警告不要再出現在這個城市，她不敢造次，隻好回了家鄉。
    再次看見唐暮晨，她意外又害怕，以為自己犯了什麽事。
    唐暮晨問她現在做什麽工作，結婚沒有，家裏還有些什麽人？
    在超市做收銀員，沒有結婚，家裏就剩她自己。
    她一一老實回答。
    唐暮晨說，“很好，從現在開始你為我工作。”
    第二天宋默睡到快中午才醒，不像半夜迷糊鬧著要人，躺床上睜著眼睛看了會天花板，然後側頭對床頭櫃上的擺台照片說了個生日快樂，再才起床洗漱，一切跟平常一樣。
    唐暮晨早就走了，他也不問自己是怎麽回來的，這種事已經不是第一次，沐瑤剛走那兩個月，他經常喝的酩酊大醉，好幾次還進了急診室。
    出了臥室直奔廚房，瞧見裏麵有個人，那背影讓他震驚的立在原地動彈不得，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您起了？”
    方媛媛聽到聲音回頭，瞬間把他帶回現實，冷冰冰問，“誰讓你來的？”
    方媛媛關了火站到他麵前，“唐少爺讓我來照顧您。”
    昨晚看見臥室婚紗照上那個有過一麵之緣且把自己送進醫院的人，震驚之餘終於明白她的身份。
    原來是正牌夫人麽。
    “不需要。”宋默不再看她，繞過去把她煮的東西倒進垃圾桶，涮了鍋煮麵條。
    生日第二天吃麵條是不成文的規矩，一開始他不會，連廚房都沒進過的人別說煮麵條，燒多少水都不知道。沐瑤說，我不管，就要吃你做的，不然你就等著餓死我吧。他被逼無奈，問了阿姨搗鼓半天才勉強煮了一碗，雖然麵條煮的又爛又糊，味道也是一種挑戰，沐瑤還是喜滋滋吃了個精光，然後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感謝吻，於是宋總滿足了，開始涉獵廚房。幾年下來，手藝也算有模有樣。
    方媛媛不敢湊上去惹他不快，站餐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看他端著兩碗麵條出來，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麽還在這裏？”宋默語氣平淡的很，看也不看她，在餐桌坐下開始吃早飯，“回去告訴唐暮晨，不要多事。”
    方媛媛去找唐暮晨，他說，“意料之中，先待在豪爵，有事再叫你。”
    沒過多久就接到電話，讓她過去。
    公寓裏站了一圈人，圍在臥房門口，她站在客廳裏不敢造次。
    就聽中間一位雍容華貴的夫人對著臥室門口大聲喊，“人都走了你做給誰看，就算今天你死在裏麵，她都不會來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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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她才知道那人是宋家老夫人，一輩子榮寵，卻為兒子操碎了心。
    宋默去了一趟外地，半路出了車禍，可他不肯去醫院，把自己鎖在臥室裏誰也不見。唐暮晨沒辦法，叫了老爺子老太太過來勸，效果不佳，萬般無奈下，才撥了她電話。
    唐暮晨對她說，“不管用什麽辦法，把人送去醫院。”
    方媛媛問，“如果是宋夫人，會怎麽做？”
    宋母看了她好半天，意味不明說了句還真是像，然後才說沐瑤麵對這種情況會怎麽做。
    方媛媛敲了一下門，在所有人注視下硬著頭皮開口，“宋默，我給你三秒鍾把門打開。”
    裏麵毫無動靜。
    方媛媛請示宋母，她老人家說，“踹門。”
    這方法有效，她剛踹了兩下，門從裏麵拉開，抬起的腳來不及收回，身體跟著往前傾，直到被抱了個滿懷收住。
    她僵著身體不敢動，等了好半天才發現不對勁，哆嗦著提醒後麵的人，“好像暈過去了。”
    車禍沒有對宋默造成太嚴重的傷害，隻是如果再拖下去，腦震蕩可能變成腦出血。
    等他在醫院醒來看見她後，什麽話都沒說，算是默許她跟在身邊。
    這一跟就是四年，但也僅僅是跟著。
    一開始她住在豪爵，唐暮晨覺得既然她是沐瑤的影子還住在娛樂場所不太合適，就在外麵給她弄了個房子，偶爾會被叫過去一起吃個飯，從不允許留下過夜，最多的是被叫過去照顧醉酒，最親密的接觸大概就是出車禍那一晚頭昏腦漲下被錯認，此後，頭腦再不清醒也不會做出格的事，手都不讓碰。
    有一次淋了雨發高燒，她守在床邊照顧，半夜醒來要水，那時候她已經在有意無意下越來越像正主，看他迷迷糊糊叫人，可憐又可悲，大著膽子掀了被子打算鑽進去，還沒碰到人就被推下了床，驚慌失措爬起來，床上的人燒的臉都紅了，卻目光清明澄亮盯著她警告，下不為例。
    以後是再不敢越界，隻不過會在幾個重要時間點過去看看，所以那天才會跟沐瑤正麵對上。
    沐瑤靜靜聽她說完，一時無言，她想過自己走後他會生氣，甚至牽連其他無辜的人，可她那時候實在是走投無路了，不走的話，她怕自己和孩子都活不下去。
    隻是沒想到他會那麽固執的尋找自己。
    好一會她才問，“你喜歡現在的生活嗎？”
    方媛媛笑了一下，把腮邊垂下的頭發重新別到耳後，舉手投足間真是像極了以前的她。
    “您看我現在，無所事事，每天睡到自然醒，想要什麽有什麽，外人看來，享不盡的富貴，可人呐，就是這麽貪心，光有這些物質的東西怎麽夠？”
    沐瑤也笑了一下，“那你再努努力，沒準過個幾年就什麽都有了。”
    方媛媛看她一眼，“您覺得我還有機會麽？”
    沐瑤說，“我可以永遠不再出現。”
    “可我不想活在你的影子之下。”走路說話，穿衣打扮，甚至是微笑，都要照著他給的模子做，稍有不慎就會被皺著眉警告，別說宋默，唐暮晨的話她都不敢不聽。不是沒想過一走了之，可又忍不住被巨額回報跟安逸的生活誘惑，說到底還是貪婪作祟。
    “我不清楚你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也不想知道。”方媛媛看著一時無言的沐瑤，“但是沐小姐，你口口聲聲說要離開他，捫心自問，你真舍得下？”
    沐瑤沉下臉，“跟你無關。你喜歡現在的生活，他也願意養著你，這不就夠了？我成全你，也希望你也能成全我。”
    方媛媛嘖了一聲，實在好奇，“為什麽你就是不肯承認你對他還有感情？”
    沐瑤說，“如果我有哪個地方給了你這種錯覺，你告訴我，我改。”
    “眼神。”方媛媛說，“就算你裝的再討厭他恨他，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原來你還會看麵相。”沐瑤笑了一下，意味不明，“可惜讓你看走眼了。”
    方媛媛有些無奈，“為什麽要否認呢？”
    沐瑤站起來，“很多事不是感情能決定的。過去我確實愛過他，不過那也是過去，人都是會變的，所以隻要你堅持，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他，祝你好運。”
    說完就打算走了，卻被叫住。
    “等等。”
    沐瑤拿著拎包眼神拒絕，“該說的我都說完了，你要我聽的我也聽完了，我不認為我們之間還有閑聊的必要。”
    方媛媛從包裏拿出一個嶄新的信封遞到她麵前，“如果你看完這裏麵的東西還這麽堅持你不愛他，那我無話可說。”
    沐瑤並不想接，對方卻說，“這才是我找你的真正目的，不看你會後悔的。”
    鬼使神差的，她接下了，然後頭也不回的告辭離開。
    過了半個小時左右，留在原地的方媛媛喝完最後一口咖啡，起身走到被寬大的靠椅隔開的隔壁卡座，對跟剛才沐瑤的位置背對而坐的人說，“還有什麽需要我做嗎？”
    剛剛才被討論過的主角沉默坐著，從表情看，心情不怎麽好，抬頭看她的眼神冰冷無情，自帶一股天生的傲氣，她卻覺得這人實在可憐。
    忍不住說了一句，“可能有點冒昧，我建議您最好主動一點，否則就真沒機會了，我看她說要離開的表情很堅決。”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宋默站起來往外走，“別讓我再看見你。”
    “還沒買單！”她衝他背影叫。
    宋默頭也不回，“付你的工資不夠一杯咖啡？”
    ……夠，完全夠。
    她隻能看著背影徹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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