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對宋默說，想回大學看看。
    宋默立刻便懂了她的意思。
    她想去看他們曾經相愛的地方。
    於是，他為她穿上潔白漂亮的裙子，戴上寬大的帽子，裹上披肩，把人帶去了三十七年前，他們相遇的地方。
    當年的禮堂早已陳舊，她也記不起自己的位置，可台上一身正裝的人卻和她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高大，帥氣。
    隻是如今看她的眼神，多了溫柔。
    不由的就對他伸出了手。
    宋默從主席台上下來，一步一步緩緩走向台下坐在輪椅上的人，步伐堅定，沒有停頓，一如當年她走上台一樣。
    直到握住她的手。
    落下虔誠的親吻。
    如這些年的每一次，隻要她伸手，他都會準確無誤的接住。
    雖然幹枯到隻剩骨頭，握在手中輕盈無力，可他仍舊喜歡，發自內心的喜歡。
    沐瑤微笑著仰頭看他，“這一次，我不會摔你了。”
    “這樣啊。”宋默在她麵前蹲下來，讓她俯視自己，“那你會答應我的約會嗎？”
    “會。”沐瑤點了點頭。
    “那我請你去踏秋。”
    這個季節哪來的秋可踏，可他卻把人帶去了當年那條黃金大道。
    盛夏的陽光下，道路兩旁種滿了金黃的銀杏樹，伴隨著微風，銀杏葉緩緩落下，給道路鋪上一層金色的地毯。
    一切都跟當年一模一樣。
    就連身後的人，都穿著跟當年相似的衣服。
    隻是她，不再健康活潑，裹的嚴嚴實實，坐在輪椅上，被他推著走在滿目金黃上。
    輪椅碾壓銀杏葉發出輕微的聲響，整條路上除了他們空無一人，她卻恍然間看見了當年的場景。
    路過的騎車少年差點撞到她，他眼疾手快將人拉進懷裏護住了。
    她在他胸前抬起頭，目光清澈明亮，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年輕的宋默低下頭不閃不避她的疑問，“不可以？”
    她說，“我才18歲，大叔。”
    其實當時她已經滿18歲很久了，他也隻比她大五歲，於是他回問，“那我可以追求你嗎？”
    美麗的少女猶豫了。
    “談戀愛也不行？”
    “行。”
    她聽見當年的自己如此回答，眼裏漫上動人的嬌羞。
    十八歲那年，她在這條黃金大道上愛上他，接受他成為自己的另一半，而後來的幾十年，他遵守當初的諾言，給了她這世間最美好的愛情，後來又給了她最完美的婚姻。
    他愛她，始終如一。
    而她，也如最初那般誠摯且熱烈的愛著他。
    從未變過。
    “如果有來世，我還在這裏等你。”寬大帽簷下的嘴角有一絲笑意，“你要早點來找我。”
    “好。”他溫柔回答，“我會帶著玫瑰花來見你。”
    “不要很多，一枝就夠了。”
    “好。”
    “你也不要再瞞著我。”
    “好。”
    “我愛你。”
    不再年輕的宋默說，“我也愛你。”
    永遠愛你。
    不管過去多少個春秋日夜，以愛之名，我會永遠在你身邊。
    ……
    當晚回到醫院，沐瑤就陷入了徹底的昏迷，宋闌音在她床前哭到昏厥，宋默來不及關心小女兒的情況，讓醫院立馬進行手術，外籍團隊早就侯在醫院，相應的設備也已安裝好，隻等他下令。
    沐熠璿卻攔住了他。
    固執的擋在昏迷不醒插著呼吸機的人身前，不許任何人靠近。
    “我最後再說一遍。”宋默沉著臉看著麵前高大年輕的兒子，“讓開！”
    “她是我媽媽。”沐熠璿絲毫不退讓，眼神跟他一樣固執，“我不會讓任何人動她。”
    “她的事還輪不到你做主！”
    “就算成功她也不是原來的她了！隻是一個陌生人！”
    宋默說，“這不重要！”
    他隻要她活著！
    “那您能保證百分百成功嗎！”沐熠璿深深看進他的眼睛裏，“您有十足的把握嗎！”
    “沒有又如何！”宋默神情瘋狂，“如果失敗，我就讓所有人為她陪葬！”
    沐熠璿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如此狂妄不可一世的模樣，有些心驚，知道他能說到做到。
    但他答應了母親，會阻止他。
    “您敢這麽做，媽媽一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不在乎！”宋默看著他，“讓開！”
    沐熠璿抬了抬眼，跟沐瑤極為相似的眼睛裏也出現瘋狂。
    “不讓！”
    他注視著自己的父親，一字一句說，“有本事您就先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宋默已經失去理智，此刻在他心裏，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病床上的人，就算處理掉這個親生兒子，他也會在所不惜。
    “唐暮晨！”
    唐暮晨出現在他身後，聲音平淡，“你動他，沐瑤會恨你的。”
    宋默猛然回身看向他，“你也敢阻止我！”
    唐暮晨搖了搖頭，指著病床說，“我隻是在提醒你，沐瑤醒了。”
    宋默倏的看過去，就見幾分鍾前還昏迷不醒的人，此刻正大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看著他，眼神平靜，隱隱有水光閃現。
    “瑤瑤！”他迅速靠過去，忙不迭抓起她的手握進手心，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不想再看見我了。”
    沐瑤戴著氧氣麵罩，氣息微弱。
    但他幾乎是瞬間就聽見了她的聲音。
    “你別說話！我都知道，我錯了寶貝，我不該對璿璿發火，你別生氣，是我錯了。”
    病床上的人眨了眨眼睛，眼角流下一行清淚。
    宋默溫柔的給她擦去，回答著她的疑問，“音音沒事，就在隔壁，許岸在照顧她。”
    說完又對旁邊的沐熠璿說，“去把妹妹叫過來，媽媽要見她。”
    沐熠璿掩下情緒，頷首去了，出了門卻被唐暮晨攔了一下。
    “一定要看好你爸。”
    沐熠璿不解。
    就聽唐暮晨低聲說，“如果你媽媽走了，他可能會殉情。”
    沐熠璿不可置信睜大雙眼。
    唐暮晨說，“我攔不住他。”
    沐熠璿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就算不要我和音音，也不要爺爺奶奶了嗎！”
    “在他的心裏，你們所有人加起來都沒有你媽媽重要。”唐暮晨說，“他這一生，都在為你媽媽而活，沒有你媽媽，他活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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