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溪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
    他看著近在咫尺，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如紙的葉晏。
    那張俊逸出塵的臉此刻沾滿了血汙與塵土，狼狽到了極點。
    可那雙半闔的眼睛卻透著一股令人心驚的坦然。
    ‘瘋子！’
    ‘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楚溪在心底發出無聲的咆哮。
    將自己的識海，一個修行者最根本、最脆弱的核心，毫無防備地向死對頭敞開？
    這不是瘋了是什麽！？
    這比以命換命的打法，還要瘋狂一萬倍！
    楚溪的理智在瘋狂叫囂。
    ‘這是陷阱！！！’
    “這一定是葉晏這個偽君子設下的，前所未有的惡毒陷阱！’
    ‘他肯定是想用這種方式引誘自己進入，然後在自己的識海主場，將他的神魂徹底絞殺！’
    ‘沒錯，一定是這樣！’
    ‘可是，這對自己來說也是一次機會。’
    ‘殺死他的機會！’
    ‘賭還是不賭？’
    楚溪呼吸越發急促，心髒狂跳，眉心傳來一陣奇異的悸動。
    楚溪毫不猶豫選擇了梭哈。
    楚溪想看看，葉晏這個瘋子，到底在他的識海裏藏了什麽陰謀詭計。
    他要親手把葉晏那張偽善的麵具，連同他的神魂一起撕個粉碎！
    “嗬…”
    楚溪喉間溢出一聲冰冷的嗤笑。
    “好好好，如你所願。”
    “本尊倒要看看，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俗話說得好，自古深情留不住，該出手時就出手。
    既然葉晏主動求死，他又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楚溪一仰頭，用頭毫不猶豫地、惡狠狠地撞向葉晏的額頭。
    “砰！”
    楚溪的神識就這麽輕而易舉地穿透了那層無形的壁壘，進入了葉晏的識海。
    預想中天羅地網般的陷阱與足以絞殺神魂的攻擊並未出現。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溫暖的金色海洋。
    那金色純淨到了極致，不含一絲雜質，如同天地初開時的第一縷光，柔和，包容，浩瀚無垠。
    楚溪的神識帶著毀滅與暴戾的氣息，在這片金色的海洋中，顯得如此格格不入。
    就像一滴濃墨，滴入了澄澈的淨水。
    然而，這片金色的海洋並未排斥他，也未曾試圖淨化他。
    它隻是靜靜地存在著，用一種亙古不變的溫柔，包裹著他這縷來自深淵的黑暗。
    這種感覺讓楚溪感到前所未有的不適與煩躁。
    比起刀劍相向，這種無聲的包容，更讓他感到一種被冒犯的羞辱。
    “哼！裝神弄鬼！”楚溪一甩衣袖，心底的殺意愈發沸騰。
    他凝聚起神識，準備給葉晏的神魂致命一擊。
    隻要吞噬了葉晏，這世間，將再無人能與他為敵！
    楚溪的神識化作一道漆黑的利劍，撕開層層金色的“海水”，急速下潛，朝著識海的最深處，神魂本源所在之地衝去。
    越是下潛，那股溫暖的、純粹的氣息就越是濃鬱。
    終於，楚溪抵達了識海的最核心。
    看清眼前畫麵時，楚溪瞳孔裏寫滿了無法置信的驚駭。
    這裏…
    沒有想象中嚴陣以待的葉晏的本體白龍。
    也沒有任何隱藏的殺陣或陷阱。
    識海的最中央，那片最純粹的金色光芒裏，靜靜漂浮著的…
    是一個縮影。
    一個沉睡著的，黑發披散，麵容安靜的…是自己的縮影？
    縮影被柔和的光團溫柔地包裹著，仿佛是什麽絕世珍寶。
    而在縮影旁邊，一條完美無瑕的白龍虛影，正小心翼翼地將那個小小的身影圈在自己的懷中。
    龍首輕輕地抵著縮影的額頭，姿態是那麽的虔誠，那麽的珍視，仿佛那是它存在的全部意義。
    ‘轟——！’
    楚溪大腦一片空白，仿佛有億萬道天雷同時在他腦海中炸開。
    這是…
    這是葉晏神魂本源的烙印！？
    將他人烙印在自己的神魂本源之上，這意味著什麽，楚溪比誰都清楚。
    那意味著，在他的道中，在他的神魂裏，在他存在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早已與那個人融為一體。
    不可分割。
    至死不渝。
    “狗葉晏…”
    楚溪的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吐出幾個字。
    “真變態啊…”
    這是一種超越了憤怒與震驚的，荒謬到極致的戰栗。
    楚溪的這縷神魂搖晃起來，幾乎要潰散開來。
    楚溪強行穩住心神，鬼使神差地，他控製著自己的神識，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朝著那個沉睡的、安詳的自己，輕輕觸碰過去。
    他想確認，這是否是葉晏的什麽幻術。
    就在指尖觸碰到那縮影的瞬間。
    一股龐大到無法想象的、純粹到極致的情感洪流，沒有任何緩衝，沒有任何預兆，順著那縷神識，狠狠地撞進了楚溪的腦海！
    這些情感，不摻雜任何欲望，不包含任何算計，純粹得就像這片金色的識海，卻又沉重得足以壓垮整個神魂。
    它們屬於葉晏。
    它們全都是，對他的。
    “你，願意相信我嗎？”
    在這一瞬間，楚溪仿佛聽到了葉晏在心底最深處，用盡全部力氣，發出的無聲請求。
    “哢嚓...”
    一股酥麻的、滾燙的暖意，從心髒的位置，猛地炸開，瞬間流遍四肢百骸。
    那是楚溪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不是殺戮之後的空虛。
    而是一種…一種被填滿的，溫暖。
    很溫暖。
    溫暖得讓他想要落淚，又溫暖得讓他想親手毀掉。
    楚溪身為魔神、以毀滅與混亂為食的本能，在這股蠻不講理的溫暖麵前，節節敗退。
    感性，第一次，壓倒了理性。
    楚溪猛地收回了神識，茫然地眨了眨眼。
    眼裏那冰冷的嘲弄和瘋狂的殺意早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迷茫，與一絲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動搖。
    楚溪側過頭，再次看向身邊那個氣息奄奄的葉晏。
    瘋子...
    果然是個瘋子...
    嗬嗬...
    楚溪直勾勾盯著葉晏。
    這個被他視為一生之敵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