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中，蘇雨清終於迎來了自己今日的相親對象。
    人是張嬸領來的，蘇雨清起身的時候偷偷瞅了一眼，隻見自己這位相親對象個子高高的，穿著當下時興的中山裝，五官端正秀氣，有種斯文的俊秀，很符合蘇雨清要求的“好看”。
    不過讓蘇雨清疑惑的是，來相親的人除了男方本人外，竟然還多了一個人，一個眉眼刻薄，一臉傲色的中年女人。
    蘇雨清詢問的看向張嬸。
    張嬸：“……”
    張嬸尷尬的給兩人介紹：“這是許同誌的母親何紅女士。”
    蘇雨清先是茫然，而後是震驚，第一次來相親的她忍不住想：難道相親都是要將母親帶來的嗎？那她找趙春鬧陪著自己來，是不是太失禮了？
    自以為自己失禮做錯了的蘇雨清忙跟人打招呼：“阿姨您好。”
    而後發自內心，十分誠懇的道：“阿姨，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沒帶我媽來，下次、下次我一定帶我媽來的！”她已經在想，要不要麻煩趙春鬧她媽媽假裝一下蘇母了。
    不過她這話說完，她就看見眼前這位何阿姨的臉色直接變綠了，看著她的表情也變得十分凶狠。
    “……”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的蘇雨清茫然的看向張嬸，卻對上張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她的腦門上忍不住慢慢浮現出一個大大的問號來，表情有些迷茫。
    “咳！”張嬸輕咳了一聲，努力讓自己不要笑出來，“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啊……何同誌，這位是小蘇。小蘇不僅人長得漂亮，人還是高中畢業的了，有文化得嘞，她人手還巧，做衣服很有一手了，你們兩家要是能成，何同誌你以後可就不缺衣服穿了。”
    對於張嬸的吹捧，許愛國的母親並沒有表露出多欣喜來。
    張嬸幹笑了一下，又跟蘇雨清介紹男方，“小蘇啊，這是許愛國許同誌，許同誌可是個十分優秀的同誌，長得一表人才不說，還是市裏的播音員了，每個月能拿四十五塊錢的工資了！他父母也是雙職工，小蘇你要是嫁過去，那就是掉在福窩裏了！”
    當聽到播音員這三個字，趙春鬧忍不住用手戳了戳蘇雨清，等她看過來，無聲的說：“播音員誒！”
    也難怪她驚歎了，在這年代，播音員這工作可以說是十分體麵了，沒看許愛國他媽聽到張嬸介紹的時候，臉上那自豪的表情蓋都蓋不住了，顯然也很為自家兒子的職業而感到自豪。
    蘇雨清抿著唇，也伸手戳了戳好友，心裏也有些高興。
    張嬸看著這對小年輕，詢問的看向何紅，問：“要不，讓他們兩個小年輕先聊聊？我們去旁邊喝喝茶？”他們長輩杵在這裏，兩個小孩怕是也不好意思。
    聞言，許母卻坐著不動，道：“就這麽聊吧，我家愛國害羞，我得陪著！”
    張嬸一聽，臉上的笑容都僵了，幹笑：“那，那就這麽聊？小許，你是男方，你主動一點？”
    許愛國掀起眼皮看了蘇雨清一眼，這大概是他坐到這裏之後，第一次正眼看蘇雨清，不過就看了一眼，他的臉就紅透了。
    他還是第一次接觸到蘇雨清這麽漂亮的姑娘，看起來又嬌又嫩，就像是一朵花。
    看著這一幕，張嬸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姨母笑，她就說，男人愛俏，小蘇長這麽漂亮，哪個男孩子不喜歡？隻是許母看起來就不太高興了，嘴裏似乎罵了一句什麽，仔細看，卻是“狐狸精”三個字。
    “小蘇同誌，”許愛國鼓起勇氣問蘇雨清，“你平日裏有什麽愛好啊？”
    蘇雨清想了想道：“我喜歡下廚，做衣服，家裏我爸媽哥哥的衣服都是我做的！”這一點她是十分自豪的，她可是把家裏人的衣物都給包了的。
    她愛美，小時候就愛衣裳、裙子這些，等大了些，便自己學著做，後來甚至還拜了個老裁縫做師父，一手裁縫的手藝那是沒話說。
    她審美好，手藝還在線，平時就有不少人拿著東西上門來請她幫忙做衣服，所以她高中畢業後，也沒著急找工作，因為光是靠著做衣服的手藝，她就吃喝不愁了，人還自由了。
    不過要是早知道自己今天會被逼著下鄉，她當初怎麽也會去找個工作的，那也不會陷入現在的窘境。
    “許同誌你有什麽愛好嗎？”她禮尚往來。
    就這樣，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許愛國是個脾氣很溫和的人，而蘇雨清呢，她人雖然嬌氣一些，但是卻不是蠻橫的人，兩人也算是相談甚歡。
    肉眼可見的，許愛國看向蘇雨清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愛慕，顯然對她極有好感。
    而蘇雨清呢，她對許愛國的印象還行，畢竟這人長得不醜，職業也體麵，不過有一點她覺得很奇怪，就是許愛國說話的時候，總是會看向他身邊的母親，好像說什麽話，都要看他媽的臉色，這讓蘇雨清心裏有種極為微妙的感覺。
    “對了，許同誌。”蘇雨清想到一件事，糾結了一下，覺得還是得事先說一下，“我的家庭背景，張嬸應該跟你們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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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愛國點頭。
    蘇雨清抿唇，有些黯然的道：“我媽雖然是紡織廠的車間主任，爸爸是鋼鐵廠的廠長，但是，我隻是他們家的養女，他們有自己的親生女兒，對我也並不怎麽看重……”
    聞言，許愛國還沒做出反應，他身邊的許母卻坐不住了。
    “你說什麽？你隻是蘇家的養女？”許母高聲說，“你父母還有親生女兒？那你和我家愛國結婚後，那不是什麽都幫襯不到了？”
    看著許母過於激動的反應，蘇雨清的表情變了變，突然就明白了什麽，神情微微有些晦暗。
    “是……”沉默幾秒後，她終究還是承認了，心情低落的道：“其實我會和您兒子相親，也是因為我父母他們逼我下鄉，我不想下鄉，想留在城裏，所以隻能找個人結婚。”
    她眼巴巴看著許家母子二人。
    其實蘇雨清不是沒想過先瞞著這件事，先把婚結了再說，隻是，一則她不是個會撒謊的人，覺得撒謊不好；再則，她總覺得，要是真和許愛國結婚後才把這件事說出來，事情可能會更可怕，而蘇雨清是個相信自己直覺的人。
    “…許同誌，你不會介意我隻是我父母養女這件事吧？”她期期艾艾的看向許愛國。
    許愛國嘴唇微動，卻是下意識的看向身邊的許母，看到他這個舉動，蘇雨清的臉上浮現出巨大的失望來，許愛國看見了，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愧色來，欲言又止的看向許母。
    許母看到這一幕，那簡直就是怒火中燒，一拍桌子，態度堅決的喊道：“不行，我不同意！“
    她惡狠狠的盯著蘇雨清，道：“我不會讓我兒子娶你這麽一個狐狸精！”這才見第一麵了，就勾得她兒子快找不到北了，娶回家來了那還得了？
    蘇雨清表情茫然，伸手指著自己：“狐狸精？我？”
    許母冷哼一聲，用一種挑剔又嫌惡的表情將蘇雨清上下掃視了個遍，尖酸刻薄的道：“長這麽一張狐媚子臉，一來就把我兒子勾得暈頭轉向的，不是狐狸精是什麽？”
    張嬸：“誒，何同誌，你這話就過分了啊……”
    許母：“我更過分的還沒說呢，他張嬸，不是我說你，你一天都給我兒子介紹些什麽玩意啊？就這姑娘，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活像是生不出兒子的……怎麽配得上我家愛國？”
    蘇雨清：！
    “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狐狸精！”她氣急，但是實在不會罵人，憋了半天隻能憋出這麽一句話。
    自認輸了一頭的她忍不住扭頭求助的看向好友，告狀道：“鬧鬧，她罵我！”
    趙春鬧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等轉頭對向許母時，臉上表情已經變得猙獰起來，她一拍桌子，也站了起來，張口衝著許母就道：“長得好看就是狐狸精啊，那長成你這樣的那是什麽？難道是癩蛤蟆？”
    蘇雨清：“就是！”
    張嬸：“你們別吵，別吵……”
    趙春鬧：“嗬，說得你兒子多優秀一樣，頂大一個男人了，說啥都要看自家媽臉色，沒一點主見，瞧著就是個孬種，我看誰嫁誰倒黴……”
    蘇雨清：“就是就是！”
    張嬸：“你們別吵了啊！”
    趙春鬧：“就我家清清這模樣、這氣質，就你兒子這德行，給我家清清提鞋都不配！”
    蘇雨清自豪臉）：“就是就是就是！”
    張嬸：“……”算了，她放棄了，愛咋咋地吧。
    趙春鬧個子小，氣勢卻不低，招呼著四周的人道：“大家快來看啊，你們家誰有女孩，可不能把女孩嫁到這家人了，畢竟啊，你家女孩要是長得好看，那就是狐狸精……嗬，狐狸精你看不上，那看起來，也隻有長得像你這樣的癩蛤蟆配得上你兒子了？就你這刻薄的樣子，我看誰嫁你兒子誰倒黴！”
    蘇雨清再次小雞啄米點頭：“就是！”
    趙春鬧的嘴皮子可厲害了，天生吵架聖體，上下嘴皮子一掀，那是嘴裏不帶一個髒字，就把許母給罵了個狗血淋頭，她說話語速還快，許母根本沒有一點插得上嘴的機會，再加上旁邊還有個一唱一和的蘇雨清，許母被氣得眼前發白，竟是差點直接被氣暈了過去。
    張嬸見狀不對，忙伸手去扶她，喊道：“她嬸，你別太激動啊！”
    許母一口粗氣吐出來，憤恨的看著蘇雨清兩人，表情看起來十分凶狠，指著她們吐出一句話來：“你們兩個死丫頭……”
    趙春鬧渾不在意的道：“我們怎麽了？我們隻是實話實說，說實在的，你要是怕兒媳婦長太漂亮，會勾得你兒子和你離了心，那你不如直接跟媒婆說，想找個不好看的兒媳婦，也省得大家浪費時間……”
    蘇雨清星星眼的看著好友，低聲誇道：“鬧鬧，你好厲害啊！不過……”
    她自認為小聲的問：“你怎麽知道許阿姨想找個不好看的兒媳婦啊？”
    趙春鬧被她看得有些飄飄然——一個大美人頂著一雙星星眼看著你，換誰誰都得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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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事情，你見識多了就知道了。”她這麽說。
    趙春鬧和有些天真的蘇雨清不一樣，蘇家家世好，來往的人非富即貴，蘇雨清又從小被當成寶養著，沒接觸過什麽醃臢的事情，但是趙春鬧不一樣，她住在熱鬧混雜的長街小巷，即便年紀不大，但是亂七八糟的事情，卻接觸過不少。
    什麽哪家兒媳婦和婆婆幹起來了，哪家婆婆半夜還聽兒子兒媳婦的牆角啊，又或者，哪家婆婆晚上把兒媳婦趕出去，自己和兒子在一張床上睡覺的……
    許多事情，趙春鬧都怕說出來把蘇雨清給嚇到，反正奇葩的事情隻有你想不到，沒有人做不到的。
    張嬸安慰著許母：“他嬸啊，你別激動，小孩子說話不過腦，你別和她們生氣。”
    許母憤恨，想罵些什麽，卻又架不住茶館其他人的指指點點，最後忿忿不平的帶著戀戀不舍的許愛國走了，等母子兩離開，張嬸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隻覺得身心俱疲。
    趙春鬧嘟嘴，她和張嬸熟悉，說好也沒那麽多顧忌，直接就道：“張嬸，你怎麽給我們清清找了個這樣的相親對象啊？”
    張嬸幹笑，道：“這不是許家的條件實在是好嘛，雖說他媽有些不好相處，但是許愛國許同誌的確是個好同誌！”不然她也不會給蘇雨清介紹啊，
    趙春鬧搖頭，道：“那男的我看也不怎麽好，他做啥都要去看他媽一眼，看起來一點主見都沒有，我們清清要是嫁過去，那不是輕而易舉就被人給拿捏住了嗎？”
    張嬸聽了也忍不住歎氣，道：“以前隻覺得這孩子孝順聽話，現在看來，的確是太沒主見了些。”
    趙春鬧跟蘇雨清道：“清清，我跟你說，像這個許愛國這種隻知道聽他媽的話的人，是絕對不能嫁的！”
    她明明也是個小姑娘，可是說起這些事來，卻是頭頭是道：“我媽說啊，這婆媳關係可是難搞得很，你說要是嫁個男的他隻知道聽他媽的，那等你和他媽發生衝突了，他站在他媽那邊，那你不是鐵被欺負啊？”
    蘇雨清雖然不懂這種事，但是她聽勸啊，當即使勁點頭，“我知道了，鬧鬧，我都聽你的！”
    張嬸哭笑不得，“鬧鬧，你可別在這瞎說了，你一個小姑娘，你懂什麽啊？還說這些話，也不覺得臊得慌。”
    趙春鬧卻振振有詞，“我雖然沒吃過豬肉，那還沒見過豬跑啊？要我說啊，結婚找對象，最好還是得找個沒爹沒媽的，要是還沒兄弟姐妹那就最好了，這樣隻要把丈夫的心抓在手裏，做啥事都不會有人管，那才舒服了！”
    張嬸嗔她，“你這孩子，又胡說了，無父無母的人哪裏好了？我看這種人啊，命就不太好，而且無兄無弟，兩口子要出了什麽事，連個幫襯的人都沒有了！要說，還得是父母雙全，有兄弟幫襯得好。”
    隻能說趙春鬧的擇偶標準還是太超前了，要是放在幾十年後，她這擇偶標準放在婚戀市場上，那妥妥是最好的，隻是可惜，現在那是生不逢時了。
    蘇雨清聽著趙春鬧的話，腦海裏卻突然浮現出一道高大凶狠的身影來。
    無父無母，無兄弟無姐妹……這不就是在說這位大高個同誌嗎？就是對方長得太凶惡了些，蘇雨清看著就有些怕。
    不過那人既然是軍人，人應該也不會太壞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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