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該相信自己所遭遇的一切苦難都是來自未來的自己嗎？
    那麽多人在自己的眼前失去生命，那麽多遺憾讓他來不及感懷，可現在卻有人告訴他，一切的元凶都是未來的你。
    洛蘇是不想相信的，這是一個無比滑稽的笑話，那代表他從頭到尾的所作所為都沒有任何意義。
    他為他人的離去而感到的傷悲也都會變得可恥。
    那天在加拉大埋下的年輕女子，消失在大火中的青年，還有被壓死在自己麵前的店長.....
    這些人的離去到底都算什麽。
    額頭上被撞出的傷口正淌著鮮血，鮮紅浸染了他的眼眶，可他卻依舊的冷靜。
    也許在兩個月前他還會大喊大叫，發泄著自己的憤怒與恐懼，但他早就不再是那時的洛蘇，這段時間的經曆塑造了他。
    更有可能的是，在對遙遠未來的匆忙一瞥後，在那光怪陸離的世界中窺見名為黑箱的造物後，他的內在便多了些東西。
    心中多了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這或許是那些模糊的記憶所致，記憶再次塑造了他的情緒，讓他變得更加克製。
    在回歸理性後，他得出了讓自己害怕的結論，萊昂亞斯所掌握的信息有很大可能確實來自未來的自己。
    沒有人能知曉這麽多關於自己的信息，環環相扣的計劃都巧妙地踩在洛蘇的行動之上，最終將他帶到這裏，迎接神父所給予的死亡。
    知曉如此之多的信息的人，隻有可能是未來的自己，就像蘇蘇這樣的未來的自己。
    洛蘇注意到了後側蘇蘇的動作，在她挪動身子的那一刻，不需要任何溝通，洛蘇便理解了她的計劃，即便女孩有意在向洛蘇隱藏自己的意圖。
    這個女孩打算拚命了。
    他觀察著當下的局麵，三人在空曠的教堂中對峙，空靈的管風琴作為這場對峙的伴奏。
    更有意思的是，他們三人所代表的都是同一個人————洛蘇。
    三位所屬不同時間線的洛蘇居然在同一時空發起對峙。隻不過顯然另外兩位的狀態並不正常。
    萊昂亞斯背後的那位洛蘇，是否也處在和蘇蘇相同的狀態？
    他隱約有了猜測，這猜測其實從很早之前便存在，但是直到在這裏遇上萊昂亞斯後，洛蘇心中的疑惑開始裂出縫隙。
    未來的自己為何敢於讓萊昂亞斯奪取時間機器，擁有了這種能夠跨越時間線的機器，萊昂亞斯造成的威脅絕對難以估量，甚至會進而影響到未來的自己。
    可是洛蘇並不能確定未來的自己究竟是副什麽模樣，說不定除掉過去的自己正是他的目的呢？
    洛蘇一邊回應著萊昂亞斯的話語，一邊在大腦中思考，無數的猜想在腦海中構成。
    未來的自己難道是想清除掉時間機器？可是即便殺掉過去的自己，時間機器還是會被製造出來。洛蘇聽蘇蘇講過，在未來關於時間機器的研發是許多大型節點城的重點項目，也有很多勢力有了相應的進展。
    那份關於洛蘇父母的絕密文件中也有跡象表明，確實存在其他國家掌握了在一定限製內向過去運輸物質的能力。
    隻不過還沒有跡象能表明有其他勢力能夠做到將觀測者送回過去。
    “你為何執著於要穿越時間？”洛蘇抬起眸子，“相信我，使用時間機器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我明白，孩子。可時間機器就在這裏，我無法拒絕它。”神父回答道，“你想通過語言來打消我的想法？也許你可以一試，但你是做不到的。”
    “我活了太久，早就過了會被其他人動搖決心的年紀。”
    “就像我知道那邊的小姐想要瞞著我，不告訴我使用時間機器大概率會死亡，想讓我死在那台機器內。”
    “我的內心很清楚。”神父笑道，“但死亡對我來說並不可怕，死亡的陰翳也無法遮蔽時間機器的光彩，人類最偉大的事物就在這裏。”
    “我知道華國有句很有哲理的名言‘朝聞道，夕死可矣。’如果給你一個選擇，你會怎麽選擇？”
    “我不會把生命浪費在這種選擇上。”洛蘇語畢，卻迎來了老者的搖頭。
    “瞧，你不喜歡和我這種陌生人吐露心聲。”神父盯著銀白色機械造物，“能造出它的人怎麽可能不會理解我，不帶著那番美好的憧憬，又怎會賦予它如此動人的姿態。”
    “再過不久，你就要殺死我，我不覺得我們之間的關係還能稱得上‘陌生人’。”
    “不要總是急於反駁我。我邀請你到這裏，也是想讓你這位時間機器的製造者見證我離開這個時代的那一刻。”
    神父再次瞟了一眼身邊的座鍾後說道：“剛才你問我為何要執著於穿越時間。”
    “你掌握了時間機器，而你卻用它做了什麽？”神父的視線掃過洛蘇與蘇蘇，女孩的動作自然地放鬆，但眼裏的冷厲卻未散去分毫。
    “用來可笑的談情說愛？”
    “用來滿足自己那可憐的欲望與幻想？”
    “為了自身的安全，畏手畏腳，處處受限，可謂自私。”
    “時間機器不該是這種東西，你們怎麽敢拿它用作這些低級趣味。”
    “這個世界在為了存續不擇手段，而你們卻拿著她的希望自私地為自己上演一段劇目。世界在為時間機器而爭鬥，無數人為它獻出所有，而你們卻用它當作自身故事的背景。”
    “關係到人類未來的事物被你們如此糟蹋，就像擁有至高偉力的神靈卻遊戲人間，不曾救祂的子民於苦難和悲痛。”
    “我曾三度鄙視我的父，現在我也平等地給予你們鄙視。”
    萊昂亞斯的語調愈發難以遏製的高昂，他在惋惜，在鄙視，同時也在可憐眼前的兩人。
    他的眼裏，是深深的憐憫。
    “你們本該能做得更多，但你們卻選擇了這種最為悲哀的方式。”
    “我不指望你們現在能夠醒悟，但我知道未來的洛蘇必然能夠意識到你們的荒唐。”
    “我隻是擁有了少量信息，便能做到這一步，所以我才更應該去掌握時間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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