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冰冷。
    自那之前，我從未擁有過意識。
    或者說，自那之前，我無法自稱為“我”。
    “洛蘇？”
    起重機哢哢作響，約莫一人高的金屬罐體被緩緩向上移動著。直到罐體與地麵呈四十五度角，某種透明材料製的窗口被打開，無數水霧從罐體中湧出。
    從罐體的縫隙中滴落的水滑到地麵上，匯成一灘灘水漬。
    我睜開了眼睛，隻不過我並不知道這個動作有什麽意義，這動作出於本能。
    眼前很是朦朧，我下意識認為世界本該如此朦朧，隻在眼前看見了一道虛幻的身影。
    “你看得見我嗎？”中年男人站在罐體的前方，他身穿被沾滿灰塵和汙漬的大褂，形象不修邊幅，很是潦草。
    男人盯著罐體內的女孩，看來是許久未有笑容的臉上堆起了層層皺紋，他注意到了罐體內女孩的動作，她的眼睛睜開了一條小縫。
    “難以想象，你居然真的成功了，我很愧疚此前還對你抱有懷疑。”
    “有沒有感覺身體有何異樣，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你要特地選擇這具軀體，還是個女孩，但我確實按照你的要求，通過你提供給我的技術盡量完善了這具軀體。”
    “原來未來在生物水平對於失序現象的利用，已經達到這種程度了。雖然在知道你的存在前，我對這方麵的研究就已經有了不小的進展....算了，不提這個，顯得我事後找補。”
    “主要是沒有經過實驗，我不知道會不會有副作用。”
    男人有些興奮，他摸了把自己許久未剃的胡子，可這興奮並未持續多久，他便注意到罐體內的女孩並未對他的話語產生任何反應。
    他立刻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
    我沒有對這雙手有任何反應。
    眼前的男人在發出某種有規律的聲音，這種聲音很是熟悉，我的記憶中好像充斥了這種聲音。
    這種聲音構成了我。
    這種帶著規律與節奏的聲音叫“語言”
    大腦混沌，我隻覺得對這種聲音的親切，卻無法理解。
    “洛蘇？”
    視野猛地清明，眼中的朦朧淡去不少。我對這種音節的組合產生了反應，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我本能地被它吸引。
    洛蘇....我知道這是一個重要的名字。
    名字？
    我在內心咀嚼著“名字”這兩個字，我好像理解了它的意思。
    男人神色複雜，原本透著欣喜的表情逐漸下沉。
    “隻會對這個名字有反應嗎？”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
    我很疲憊，這間狹窄的屋子裏燈光昏暗，但依舊能刺痛我的視網膜。
    哦，對了，這種感覺叫“痛”。
    “痛....”嘶啞幹澀的聲音響起，我說出了我蘇醒後的第一個音節。
    男人沉默許久，問出了第二個問題；“你知道‘楊可知’這個名字嗎？”
    女孩沒有任何反應。
    “哎。”男人揉著眉頭，“大腦的語言功能出現問題，不知道記憶是否還保存完整。”
    “耗費了那麽多時間，甚至把自己都搭進去，結果卻失敗了嗎？”男人看向躺在罐體內的女孩，神情複雜，“你都放棄了自己原本的肉體，也沒能跨越它，真是...可惜。”
    女孩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我睜著眼，眼睛打量著這個空間。
    我的前方站著那個總是發出聲音的“人”....我又想起了“人”這個音節。
    “我是...人...”
    “人....是洛蘇...”
    我在表達自己的意思，我的大腦中總是冒出一些畫麵，那些畫麵像一口泉水，慢慢地向外湧出。
    聽到女孩發出的聲音，男人沉下的眼眸又抬起幾分：“你不要亂動....也許你聽不懂我的話，誰知道呢。”
    我眼前的那道影子離開了我的視線，他走遠了，他總是在發出那些我很熟悉卻不知道意思的聲音。
    我有點難受，我又想起了一個詞語。
    “記憶。”
    腦海中湧出的畫麵叫做記憶。
    “無論如何，我會按照計劃繼續行事，至於之後你能走多遠...這就看你自己了。”男人又走了回來，他帶上了一些檢測儀器，“先檢查一下你的身體狀態。”
    這些儀器有些粗糙，線纜隨便地搭在外殼和地麵上，黑的、藍的、紅的摞在一起。
    “看著這個盒子。”男人把一個金屬製封閉正方體放在女孩的眼前，“檢測你的觀測對失序現象的影響。”
    檢測盒中失序現象等級的指標瞬間升高，這代表著觀測者的觀測會導致物質傾向於無序狀態。
    “你是弱觀測者？”男人皺眉，“弱觀測者怎麽在外麵活下去...”
    “等會兒！”
    一旁的屏幕上正輸出著結果。
    【對失序現象耐受檢查....】
    【介入一級失序現象，機體各指標正常】
    【介入二級失序現象，機體各指標正常】
    【介入三級失序現象，機體各指標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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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超出測量範圍，當前輸出結果為：三級強觀測者】
    男人看見結果，一臉驚訝，他飛快地衝向身旁的終端操作起來。
    【四級失序源已投入，實驗閾值經授權後提高。為確保生命安全，請勿選擇超出實驗對象觀測強度的失序源】
    【介入四級失序現象，機體各指標正常】
    【已超出測量範圍，當前輸出結果為：四級強觀測者】
    “這是怎麽回事？”男人死死盯著屏幕上的結果，“怎麽可能會有人既是弱觀測者，又是強觀測者。”
    忽然他明白了什麽，按住屏幕的兩隻手緩緩鬆開。
    “原來是這樣....”
    他本消散的欣喜再次占據他的麵龐，他看著躺在罐體內的女孩，欣喜又變成了紅著的眼眶。
    “觀測分為對外界的觀測和對自身的觀測。你對外界的觀測是弱觀測，但對自身卻是強觀測。”
    “也就是說，你可以發揮失序現象的最大作用，而身體卻不會被它傷害。”
    “原來如此，我不該輕易說你失敗。”男人捂著自己的鼻子，那裏在發酸，“你看看，你都做到了什麽。”
    “這才是你的目的嗎，哈哈哈，看來我也被你騙了。你把自己的大腦送到這裏，把你的強觀測留在這裏。”
    “你在為人類....創造一個奇跡。”
    你在為時間機器創造一個符合條件的乘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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