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蘇將言蘿月帶到邀月閣的角樓書閣，這裏還與以往一樣，四麵書架擺滿醫書，窗欞上墜著繁複的漂亮鈴鐺，搖椅裏的絨花毯疊的整齊。
    “你說過，你要跟著你師父學醫，濟世救人，我便搜羅了許多醫書，這些都是為你準備的。”
    “很多我都沒看過。”
    “以後有空就來。”秦慕蘇說完，又補充一句，“讓他帶著你。”
    言蘿月心裏忽然“咯噔”一下。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秦慕蘇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
    “殿下，你是不是……”
    “我還是喜歡小月兒叫我阿蘇。”
    “阿蘇。”
    秦慕蘇輕輕一笑，明媚至極，“小月兒，謝謝你恢複記憶。”
    因為你恢複記憶，我再也不覺得孤單，即便就這樣離去，也無憾了！
    秦慕蘇走到書案前，笑問：“還記得小時候我為秦慕甫作畫嗎？你一邊說我一邊畫，最後畫出來一個四不像。”
    言蘿月趕緊撇清關係，“是他說的不清楚，與我無關。”
    “哈哈，不錯，是他的問題。”
    秦慕蘇拿起筆，“小月兒，可願為我研墨？”
    “你要做什麽？”言蘿月很自然地走上前。
    “寫幾封信，交代些事情。”
    言蘿月喉嚨發緊，“阿蘇，你不會消失的。”
    秦慕蘇想揉揉她的腦袋，又怕弄亂了她的發髻，最終將手落在她肩頭。
    “他不再需要我了。”
    “他需要你！他一直都需要你！”
    秦慕蘇搖頭，“如今他已長大，那些對他來說恐怖至極的記憶，已經無法操控他的神經。他身邊有了那麽多人，還有你，他的人生隻會越來越光明。”
    言蘿月著急，“可是……”
    “小月兒，”秦慕蘇軟語安撫道，“你也希望他的病能好起來，對不對？”
    “可是，如果治愈的代價是你消失，這不是他想看到的。”
    “唯有我消失，他的病才會好。”
    “阿蘇……我不希望你消失。”
    言蘿月像個孩子一樣哭了起來。
    沒有恢複記憶便也罷了，恢複了幼時記憶，與秦慕蘇相處的一幕幕全部跳了出來。
    他們雖然是一個人，可小月兒從來都把他們分的清楚，阿蘇勇敢，有著哥哥的擔當，阿甫細膩，與她感同身受，他們三個抱團取暖，少了誰都不行。
    幼時的小月兒，願意陪他們玩這場三個人的遊戲。
    如今的言蘿月，依然願意陪他們繼續這場遊戲，她從不覺得阿蘇是病。
    他是他們的精神救贖啊！
    見言蘿月哭，秦慕蘇眸中也帶著不舍和心疼。
    “小月兒，秦慕甫為何吃下藥丸，你難道不明白嗎？他心裏非常清楚，我將要消亡了，他是想讓你與我道別。”
    “我不想你死，不想你消失，殿下他也不想……”
    “從我得知自己是衍生人開始，我便知道總有這麽一天的。小月兒，別哭，待我消失了，將我的死訊公之於眾，也不枉我存在一回。”
    聽到“死訊”二字，言蘿月更是哭的止不住……
    過了許久，日頭已經西斜，兩人並肩坐在搖椅裏，一邊看落日，一邊閑聊。
    “衡王府是依照卉頤宮建的？”
    “不錯，當年你走了，秦慕甫也把我忘了，父皇說不會再殺我，還給了我身份，但他叫我忘了一切，不要告知秦慕甫實情。那之後，我便一人守著我們三人的記憶。”
    “後來，你還時常現身嗎？”
    “剛開始是，後來幾個月才會蘇醒一次，他逐漸長大後，精神力有所提升，我醒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其實我出不出現，主要看他，他若情緒穩定我便不會醒，不過也有例外，就是他要娶紀藍辛的時候，我能感受到自己強烈的蘇醒欲望。
    “其實，我並不知紀藍辛的存在，他們怕我阻撓親事，故意瞞著我，直到後來被我察覺，我以為她是你，滿心歡喜地搶了過來，哪知竟然娶錯了人。”
    言蘿月道：“你發現錯了，卻選擇將錯就錯，是為了殿下？”
    “一方麵是為了紀家，另一方麵，我若放她離開，她還是會與秦慕甫糾纏不清。這也是我的身體，我怎麽能讓他娶一個我不喜歡的人？”
    言蘿月心思一動。
    秦慕蘇微歎一聲，自顧道：“小月兒，你與他何時成親？”
    言蘿月被問的臉紅，小聲道：“大約十月吧，殿下說他找欽天監算過。”
    “唉！真想看你穿嫁衣的樣子，可惜看不到。”
    言蘿月想了想，“我見過殿下穿喜服的樣子，風度翩翩。”
    秦慕蘇悶聲道：“那不是我。”
    “怎麽不是你？眼睛，鼻子，嘴巴，哪一點不是你？在我眼中，你們是兩個人也是一個人，是我的殿下，也是我要嫁的夫君。你不知道，當我確定你們兩個其實是一個人時，我有多高興！”
    “……”
    秦慕蘇不可置信，“難道不是應該害怕嗎？這個人怎麽得了這樣的怪病，一個身體裏住著兩個靈魂，別人聽說此事都會駭然，你還高興？”
    “別人是別人，我是我，誰能像我一樣，一次嫁兩個夫君？不對，三個！還有易珩。”
    “……”
    “小月兒的想法，果然與眾不同。”
    “所以啊，你不要消失！我不介意我的夫君是璟王，還是衡王，或者是易珩，隻要是你這副身子就好！”
    秦慕蘇聽聞，突然向她貼近幾分，兩人之間近在咫尺，言蘿月條件反射與他拉開距離。
    “……小月兒，你莫不是用這些話來哄騙我？”
    “我，我沒有騙你！”
    “若沒有騙我，那你為何不肯讓我親你？”
    言蘿月：“？？？”
    “看吧？”秦慕蘇一臉痛色，“還說一視同仁，說什麽我們三個都是你夫君，可你隻與秦慕甫親近，卻不願親近我。”
    “……”
    言蘿月有點慫。
    她隻是想讓秦慕蘇打起精神，不要自我消亡，故而才說了那些話。
    可瞧他這副受傷模樣，一副萬念俱滅的樣子，若他失去信念，怕是會消亡的更快吧！
    ……
    黑暗徹底籠罩大地時，秦慕蘇在言蘿月懷中，安靜地閉上眼睛。
    小月兒，再見了。
    這人世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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