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秀萍幾人等進來後，那人迅速就關上了門。
    “跟我走吧。”
    那人說了這樣一句話，徑直往前走，陳秀萍環顧一圈，這房子看著倒是老舊，但裏麵倒還挺有名堂的，穿過一條遊廊，才到了正房。
    正房內坐著一人，上身穿著黃色短束上衣，下身是黑市的蘿卜褲，腳下穿的卻是一雙嶄新的布鞋。
    陳秀萍微微眯起了雙眼，這鞋子看著做工不錯，就算是城裏人也很少見能有穿得這麽好的。
    湯水仙幫忙引薦，“方大哥，這個是我妹妹，她家裏困難想買點糧食來吃，不知道還有沒有.....”
    方政德看了一眼陳秀萍，臉上掛著和藹的笑容，“小湯啊，既是你推薦的人，我們也是放心的，不過咱們糧食也不多，有米糠要不？”
    所謂米糠，是剝掉穀子最外層的那層穀殼外，中間那層果皮，打米機剝除果皮後，進行拋光，就剩下精米部分。
    通常米糠裏混有穀殼，和一些細小的碎米，不過也是可以食用的，就是米糠十分粗糙，難以下咽。
    即便再難下咽，也總比觀音土好上不少。
    殷白宇看向陳秀萍，眼裏閃過一絲猶豫，陳秀萍問道，“除了米糠還有其他的麽？”
    她又怕人家誤會，急忙解釋，“我不是不要米糠，我就是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糧食，以便我做選擇。”
    方政德似乎十分理解陳秀萍的局促，與其說是理解，不如說是司空見慣，“有麩皮，豆渣，紅薯渣看你要哪些。
    不過米糠和麩皮都是一塊錢一斤，豆渣和紅薯渣算你五毛錢一斤。”
    陳秀萍內心一驚，麵上不顯，這麩皮和米糠都能賣這麽貴？真是恐怖。
    顯然殷白宇也這麽覺得，他捏了捏陳秀萍的手，因為不知道陳秀萍手裏有多少錢，怕買不起人家的東西。
    陳秀萍沉思了一下，“要20斤豆渣，20斤米糠，可以嗎？”
    方政德似乎有些意外，“可以。先給錢。”
    湯水仙給了陳秀萍一個安定的眼神。
    殷白宇眼睜睜看著陳秀萍解開腳脖子處綁著的褲腿，從綁腿的袋子裏劃開，然後數了數，一共三十塊，不多不少。
    陳秀萍打算就是買三十塊錢的糧食，其餘的錢她得留著，看看以後光景再說，萬一熬過今年明年就好了呢。
    再說地裏的菜和莊稼長起來，再差也能頂上一陣子，陳秀萍覺得應該能堅持到菜長出來的時候。
    殷白宇微微有些訝異，陳秀萍怎麽會有這麽多錢？隨即又想到自己賣血的錢交給了她，又了然了。
    陳秀萍給完錢，再綁上褲腿，等著拿糧食。
    誰料方政德卻說，“今天還拿不了，你們家住哪個方向？”
    陳秀萍道，“城東，吳山方向，我們是農村的。”
    方政德點頭，“現在查得嚴，明天吳山進城路口，傍晚快天黑時在那兒等著，自會有人把東西給你們。”
    殷白宇道，“要是你們沒來怎麽辦？”
    三十塊錢不是小數目，他不問清楚怎麽行？
    方政德看著殷白宇，倒是底氣十足，“你也可以不買，錢，我現在就還你。”
    殷白宇拳頭攥得緊緊的，顯然他已忍耐到極限。
    湯水仙道，“秀萍，你們放心，不會有事的，我敢保證。”
    這些個買賣，她雖說沒有全程參與，但也算個小嘍囉，能撈到一點油水，不然曾曉軍平日裏就顧著自己吃喝，光靠自己那點糧食，孩子們的兩個定量，怎麽可能吃得飽。
    說不定早就餓死了。
    有了湯水仙的保證，陳秀萍姑且相信一回，畢竟這沒法子，不然人家就不賣給她們。
    陳秀萍道，“好明天我們在約定好的地點等著。”
    說完方政德給了陳秀萍一朵藍色的花，“這花，你明天插在頭上，看見頭上有和你一樣的花，你才能靠近，拿到東西後，把這花交給頭上帶花之人。”
    如此小心謹慎，倒讓陳秀萍放心幾分，連連點頭。
    湯水仙帶著陳秀萍她們先出去了，“秀萍啊，你別介意，這兒都是這樣的，也不止你一個人，主要是小心是得萬年船，但你放心，這東西肯定會給你的。”
    陳秀萍道，“水仙姐，謝謝你了。”
    湯水仙送別陳秀萍夫妻二人又折返回去，求著方政德到時候手上鬆點，給陳秀萍她們的糠裏加些碎米進去。
    方政德道，“妹子，何至於此？這些碎米可是要賣五六塊一斤呢。”
    湯水仙這才把陳秀萍幫她的事說了出來，“三哥，你就幫一下這個忙吧。”
    方政德搖頭歎氣，“隻此一次啊。”
    湯水仙連連點頭應是，眼裏充滿感激之情。
    方政德，是她的親生哥哥，但是從小卻沒一起長大，而是被抱給了地主老財家養著，成了地主老財家的獨子。
    他讀過好多書，知事懂理，頭腦靈活，經商十分有一套。
    土改的時候，也是因為他家的地主成份，而不受待見，是自己家父母跑去哭，說方政德是他們的孩子被地主老財買走的。
    方政德這才改了成份，不過他心裏念著養父養母，所以也沒改名。
    59年的時候，方政德就敏銳的察覺到了市場上的不同尋常。
    那時他隻是簡單的儲備貨物，還並沒有大規模弄這些買賣。
    直到後來行情越來越不好，家家戶戶都沒什麽吃的，農村糧食收成不好，方政德知道這是一次商機。
    可能他天生就是經商的料子，當下立定，從周邊開始收糧食，最後去河南那邊買糧食，東北那邊也去過。
    人家都說北大荒，種出來的糧食產量是又大又好，方政德去了以後才知道都是偏見。
    冬天全是凍土，用鎬子敲，用石頭砸，手都能磨出血，天氣又冷，根本幹不了多少活。
    來年春天開荒更是苦哈哈的，要想東北產糧豐富，起碼還得等上十年。
    方政德二話不說，就往河南那邊跑了，囤了不少糧食，但也差點被人一鍋端了。
    至此他才想出一些避人耳目的方法，由親人介紹，在暗中組織人到點去送，還會提前準備人在前路觀察。
    錢不少賺，但是也足夠小心才能吃得上這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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