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雲這副話陳秀萍不知道聽過多少次，早就不感冒了。
    “哪裏一樣，我們八月洪澇災害，我差點就被淹死了，隊裏糧食顆粒無收又差點餓死，我們全家還吃了好一段時間的黃泥巴呢，鄉下好些人還餓死了，你們沒聽說啊？”
    鍾雲沉默了一瞬，“這事我聽說了，我媽和我都還捐錢捐物了呢，幫助你們重建家園。”
    陳秀萍傻眼了，“啥時候捐了的啊？沒聽說啊？我們連房子都是自己弄黃泥和草建起來的，現在一家七口人還住一間屋子呢。”
    “就九月份的時候啊，為了幫助你們，我們差不多捐了半月工資呢。”
    陳秀萍搖頭，“反正，我們是沒收到過，別說錢了，就是一粒米都沒見到過。”
    鍾雲隱隱約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不過他也沒法子說什麽。
    不久火柴廠就到了，鍾雲交了三千個火柴盒，一共一塊五毛錢，陳秀萍全程在現場看著怎麽驗收火柴盒，怎麽換錢的。
    等鍾雲拿到錢，陳秀萍找了管事的人，湊上前說道，“您好同誌，我也想糊火柴盒賺點零花錢，能在這兒拿嗎？”
    那人看了陳秀萍一眼，看陳秀萍的穿著打扮一看就是農村來的，沒吱聲，裝作沒聽到。
    鍾雲想起陳秀萍在半路上說的話，猜著一塊兩塊的說不定對她的生活也改善不少，心也就軟了一些，“師傅，她是我表妹，前個剛從鄉下來，想賺點零花錢。”
    這麽一說，那人臉上的冷漠倒是少了些許，“行吧，你登個記，交五塊錢押金。”
    鍾雲見陳秀萍有些懵趕緊給她解釋，“來這兒拿火柴盒糊的，都是要交押金的，他們會給你開個條子，等哪天你不做了，拿著條子就能退。”
    陳秀萍還真是沒想到糊個火柴盒還這麽多規矩，要是沒有這五塊錢不就沒得搞了？
    鍾雲看陳秀萍局促的樣子，主動開口，“你是不是錢不夠？”
    陳秀萍不成想被鍾雲看了出來，“還，還差兩塊，你有麽？能借我嗎？你放心，我下次一定還你。”
    鍾雲想了想，還是從兜裏掏出去兩塊錢給了陳秀萍。
    陳秀萍嘴角一彎，這人還蠻好的嘛，初次相識就能借給自己錢。
    齊齊的五塊錢拿過去了，陳秀萍登記了又領了條子和五千個火柴盒。
    鍾雲都有些不可思議，“你還識字？”
    他又不是沒接觸過農村人，大多都是不識字的，沒想到陳秀萍不僅識字，字還寫得工工整整的。
    陳秀萍笑嗬嗬的，“我可是連著上了好幾個月的掃盲班呢，白天上工，晚上到公社學習。”
    鍾雲還真沒想到陳秀萍年紀不大，還挺好學，不由得稱讚起來，“哎呦，就是這樣才好，這樣我們的國家和社會才能大力發展，咱們勁兒往一處使，美好日子終會來的。”
    陳秀萍記著鍾雲借自己錢的事，想著親媽說的，說好話又不要錢，直接附和了好幾句。
    鍾雲越來越覺得陳秀萍這人思想覺悟不錯，便主動提出來要送陳秀萍。
    陳秀萍自然是高興至極，讓鍾雲送自己去了供銷社，要去找個親戚。
    鍾雲二話沒說讓陳秀萍上車。
    到了供銷社後，鍾雲就回去了，此時供銷社的門都關了，陳秀萍心想糟了自己來晚了。
    “秀萍？”
    供銷社左邊的巷子裏，湯水仙支出一個頭，朝著陳秀萍招手。
    陳秀萍趕緊上前，“水仙姐，我還以為你下班了，正愁著要不要去你家找你呢。”
    “我下了班，見你不在，就回家把東西拿來了，一直在這兒等著你呢。”
    她把一袋子包穀麵，還有半袋子土豆從一個背簍裏拿了出來，“這裏是十五斤玉玉米麵，和十斤土豆，家裏糧食也不剩多少了，叫誌美省著點吃。”
    陳秀萍看著湯水仙臉色蒼白的樣子，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水仙姐？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啊？還是身體不好？”
    湯水仙搖頭，“哪有什麽事，就是累了一些。”
    陳秀萍也沒往別處想，接過玉米麵和土豆時，發現湯水仙伸出來的手有一團青黑的痕跡。
    她的眸子頓時縮了縮，放下玉米麵和土豆，抓住湯水仙的手，袖子往上已擼，胳膊上青青紫紫，有些地方甚至都泛黑了。
    “怎麽回事？”
    湯水仙搖頭不肯說。
    陳秀萍急了，“你不說，不是叫誌美擔心嗎？”
    湯水仙紅了眼，“半個月前曾曉軍回來拿糧食這才發現家裏少了糧食和東西，按著我打了一頓，說誌美幹出這麽丟人的事情都是因為有我這個媽。”
    “我也不是好欺負的，也打了回去，我誌平還幫我忙呢，好在家裏也過了一段消停日子，後來我不是想著給誌美張羅工作麽？
    現在工作也緊張，少不得要到處打點，不過你也知道，我掌家不久，家裏的積蓄也沒多少，就去抗大包去了....”
    陳秀萍都不用湯水仙說就能猜到接下來是怎麽回事了，這湯水仙肯定是又不舍得吃，又不舍得看病，所以才這樣的。
    看得陳秀萍都忍不住有些心疼，“水仙姐，你也太拚了....”
    湯水仙搖頭，“不拚，我誌美以後怎麽辦呢？她今年才滿二十呢，她還有大好的日子得過啊。”
    “水仙姐，你還是多多注意自己身體吧，別把自己累垮了。”
    湯水仙點頭，“你放心，我不會的。”
    隨即又支支吾吾的，陳秀萍看她那樣子主動詢問，“是還有什麽事情要交代麽？”
    湯水仙咬唇，“誌美能不能住到過完年才回來？”
    陳秀萍嘴巴張了張，覺得誌美在鄉下過年怕有些不妥。
    湯水仙怕陳秀萍覺得自己說話不算話，立馬解釋道，“我不是要反悔，是這樣的我錢也借了一些，自己也掙了些，誌美的工作再運作運作，年後有可能就能上班了，到時候她上班了就安排住宿舍，就不用回來。”
    “曾曉軍那個愛麵子的，肯定容不下誌美，說不定對著誌美又打又罵，加上周圍的鄰居大多知道什麽情況，我怕流言蜚語的，誌美又受不了。
    你放言工作一好我就來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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