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衛民心中五味雜陳，放下筷子，“我不太餓，你們慢慢吃。”
    他需要靜一靜，需要好好複盤一下。
    沒人應聲，好像大家都沒聽見一樣，江衛民走出堂屋，都沒有一個人抬頭看過。
    隻是他徹底離開之後，桌上漸漸有了小聲的交談。
    老二把自己碗裏的肉給了媳婦一塊，老五偷偷夾了媳婦碗裏的雞蛋，被媳婦在桌下狠狠掐了一把。
    老七瞟了好幾眼妹妹碗裏冒尖兒的好吃的，但沒敢嗶嗶。
    江春梅小口吃著母親夾給她的菜，配著細糧麵餅子，她感覺幸福的快要暈過去了。
    蘇錦繡看著這一大家子，心裏五味雜陳。
    五十多歲的人了，現在才明白：家，不應該是傾斜的。
    。。。
    入夜。
    老江家的兒子們各自帶著媳婦孩子回了自己屋。
    蘇錦繡坐在炕沿上泡腳，江少行趴在寫字台前戴著老花鏡看書。
    “他爸，以後下了班就回家，別搶著加班了，外派也別搶了。”蘇錦繡叮囑著。
    她不希望老頭子太累，如今家裏雖說還背著債，但好歹濾除頭緒來了。
    隻要沒了老大那個無底洞，早晚有還清的一天。
    江少行愣住，吃飯時候就察覺到老太太不對勁，但他沒多問。
    隻要老太太開心，想做什麽決定就做什麽決定，他配合就行了。
    “好，我聽你的。”江少行回頭看蘇錦繡，語氣並沒有敷衍的意思。
    蘇錦繡得到預期的答案，跟著笑，“你就不問為啥？”
    “不用問，在我這裏，你說啥都對。”江少行溫和的話讓蘇錦繡的喉嚨有些發堵。
    這麽多年，他真的是把她的話全都放在心上了。
    家裏給老大湊學費時，她聽說加班能多賺，外派去別的城市幫工，也能額外賺錢，蘇錦繡就下令讓江少行積極參加。
    明明江少行賺的錢在普通工人堆裏不算少了，可為了大兒子的前程，兩口子依舊舍不得花，全貢獻了出去。
    不怕人笑話，就江少行穿的褲衩都是破了好多洞，換了不下三次鬆緊帶的。
    蘇錦繡呼了口氣，指了指寫字台右邊抽屜。
    “你打開那個抽屜看看。”
    江少行立即拽開，緊跟著笑眯了眼睛，“大前門？！給我的？”
    他拿起來，正麵反麵來回看了看，並不舍得拆開。
    “兩塊五一包，給我抽浪費了。”他重新放回去，“我就抽著玩兒，樹葉子挺好的。”
    “好啥好，你不抽就給別人，甭想著退。”蘇錦繡佯裝生氣，“一個月五十多塊工資，怎麽就抽不得兩塊五的煙？”
    “再說，不是天天買，我也知道這玩意兒上癮，對身體不好。”
    “你就想這口兒的時候，聞聞味兒，如果能徹底戒了，樹葉子也別抽了。”
    江少行一訝，從前媳婦可從沒有關心過他身體好不好的。
    跟他說最多的都是老大需要學費、書費、生活費之類的，他也習慣了有些渾渾噩噩的日子了。
    今兒真的，讓他感到說不出的喜悅。
    “成，聽你的，明兒就戒了。”江少行笑著答。
    蘇錦繡聽說戒煙不是什麽容易事兒，她隻當江少行在敷衍，想著來日方長，沒再多說什麽。
    累了一天，她眼皮有些沉，老宋家運回來的東西暫時存放在南屋，等著她明天分配。
    蘇錦繡臨睡前感覺自己好像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做，隻是太困，直接合上眼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六點半。
    老二媳婦已經做好了粗糧麵糊糊，野菜團子，蒸白薯。
    全家人像往常一樣，圍坐在一起吃飯。
    吃完之後，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
    蘇錦繡遞給江春梅一張大團結，“五塊錢學費，一塊錢買本子跟筆，剩下的自己墊兜兒，別掉了。”
    江春梅嚇得縮回手，不敢要那麽大麵值的錢。
    她從小到大，手裏就沒摸過錢。
    小時候幫家裏跑腿兒買醬油都是先賒賬，回頭她媽再去算。
    “媽，這太多了，五塊五就行，本子兩毛錢，筆三毛。”江春梅誠實回應，她舍不得買太多，更舍不得買貴的。
    蘇錦繡不耐煩地皺眉，“給你拿就拿著，磨磨唧唧幹啥玩意兒！還念不念了？”
    “念，念。”江春梅嚇得一機靈，慌張地接過錢，心裏卻是說不出的感動。
    還想說些感激的話，就聽蘇錦繡又道：“自個兒跟人家老師說清楚，學費啥的交上，我就不去了，沒空。”
    江春梅點頭，“媽，謝……”
    “滾滾滾，再不滾遲到活該！”
    蘇錦繡丟下這話，轉而去找江衛民，“你快點兒，趕緊交接完工作，我還有事。”
    江春梅沒敢多逗留，背著書包小跑離開家。
    老七緊跟其後，“妹妹，借哥一塊錢唄……”
    。。。
    江衛民跟蘇錦繡一起到人事部做工作交接。
    廠子裏的老員工，人事部的花姐跟蘇錦繡的關係還算不錯。
    聽說她要把工作轉讓給大兒子，花姐很痛快的給做了交接。
    不過，在填表格的時候，花姐還是多嘴一問：“錦繡啊，咱家為民不是大學畢業了？怎地，沒給分配工作嗎？”
    蘇錦繡摸摸鼻子，“給了，隻是那邊離家太遠，而且沒咱們廠子環境好。”
    “原來是這樣啊。”花姐半信半疑，但也沒打破砂鍋問到底，心裏卻是多了些莫名的優越感。
    大學生有什麽？畢業之後還不是在她這個小學畢業的人手底下做事？
    她也不想打聽太明白了，將來傳出什麽風言風語的，說不準還賴她頭上。
    花姐跟著附和幾句，“離家近好，也方便，這裏你熟，回頭跟孩子說說，也好上手。”
    “為民有文化，到時候幹的好了，興許還能當個車間主任啥的。”
    蘇錦繡笑笑，隻道：“看個人造化吧，真有那當領導的命啊，我跟他爸也能跟著享幾年福。”
    場麵話，兩人你來往我，都心知肚明。
    但江衛民當真了。
    他就知道，爸媽將來養老問題還是會落在他頭上，弟弟妹妹們沒有一個成器的，哪裏能跟他比？
    “宿舍有吧？給分個床鋪。”蘇錦繡的話讓在場的兩個人都愣住。
    花姐：？剛才誰說離家近方便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