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抬眼看他，眼神冷漠，“啥意思？怎麽，吃飯還得請示你？”
    江衛民臉色青一陣白一陣，之前在弟弟妹妹麵前，媽下他麵子也就算了。
    現在幾個弟妹還有侄子侄女們都在，媽竟然還給他甩臉。
    這讓他以後在家人麵前怎麽生活？
    “媽，我是咱家唯一的大學生。”江衛民強調。
    蘇錦繡冷笑，“你大學生連個正兒八經工作都沒有？那你說說，你給家裏創造了多少價值？”
    她放下筷子，認真盯著江衛民，“你再說說，一個月賺你多少工資？”
    屋裏瞬間鴉雀無聲。
    老二跟老二媳婦對視一眼，默契地低下頭吃著剛剛夾的馬齒莧，假裝什麽都沒聽見。
    老四跟老四媳婦也跟沒事人一樣，低頭誰都沒看。
    倒是老五趁機就近夾了一塊筒子骨塞進嘴裏，燙得齜牙咧嘴也沒舍得吐出來。
    老五媳婦沒聽見婆婆罵她男人，她也眼疾手快地夾了一大塊筒子骨到碗裏。
    老七沒忍住，嗤笑一聲：“大哥，媽今天沒先給你夾菜，你不習慣了吧？”
    “閉嘴！”江衛民緊攥拳頭站起來，凳子腿兒在地上劃出刺耳聲音。
    他受夠了！
    “媽，我到底做錯什麽了，你忽然這樣對我？”
    江衛民鐵青著臉，“工作早就在兩個月之前就給了，你不是不知道，後來你也原諒了，今天非得重提。”
    “春梅跟劉強結婚的事，我也早就提過一次，你沒反對，況且今天你也是答應了的。就因為老七要手表，你才翻臉。”
    蘇錦繡心中一片冰冷。
    她第一次見這樣陌生的江衛民。
    不過，她心中沒有多少預想之中的憤怒，隻有對這個兒子的失望。
    蘇錦繡冷笑，“舊事重提不是出爾反爾，是本來就沒解決根本矛盾。”
    “江衛民你摸著良心問問你自個兒，這麽多年，你除了問家裏要錢的時候，能跟我說幾句話，平時你說過啥？”
    “上個月我在家高燒躺床上三天，你問過一句沒有？”
    “你爸在廠裏幹活閃了腰，你給他端過一杯水沒有？”
    “春梅念書年年第一名，比你這個草包腦子強一百倍，你拚了命的要全家出錢供你，反過來讓春梅嫁人換彩禮，還是為了娶宋麗麗那小狐狸精！”
    每說一句，蘇錦繡的聲音就拔高一分，最後幾乎是喊出來的：
    “你以為你是太陽，全家都非得圍著你轉！”
    江衛民臉漲得通紅，脖子上青筋暴起。
    “我哪有這麽不堪？我是家裏長子，家裏好的就應該先緊著我，等我出息了，我會回報你跟我爸，我沒說不給你們養老。”
    “先成家後立業，你得讓我成家之後在看，現在能看出什麽來？”
    蘇錦繡“啪”地摔下筷子，“滾你的先成家後立業，每次都說得比唱的好聽。當大哥的應該帶頭孝敬父母，護著弟弟妹妹，你做到了哪樣？”
    江衛民被噎得說不出話，眼睛瞪得像銅鈴。
    他轉眼看向江少行，“爸，你看媽這是……”
    江少行頭都沒抬，隻是聲音平和地問了一句，“老大，你能叫出你侄子侄女的全名嗎？”
    簡單的一個問題，卻讓江衛民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坐在凳子上。
    這麽多年，他一心想著怎樣討麗麗歡心，根本就沒特意關注過家裏這群孩子的狀況。
    他張張嘴，還是反駁一句，“爸，家裏孩子這麽多，我……”
    “江文虎，江文龍是二哥家的，江文超，江文清是四哥家的，江文婷是五哥家的。”老七插嘴，很得意的高聲喊出幾個侄子侄女的名字。
    他笑嘻嘻地看著江衛民，“大哥，他們的小名我也都知道，你知道不？”
    江衛民：……
    “大哥，他們的生日我也記著，還有咱爸咱媽的生日，你知道不？”老七氣死人不償命的杵了杵江衛民胳膊。
    江衛民自知理虧，想到他工作的事還沒交換，又服了軟。
    “媽，是我情緒不好，我錯了。”
    “別生氣，我改，以後我會多為家裏考慮，之前主要是我在外麵，對家裏想關注也關注不到。”
    “媽，爸，你們放心，我以後一定好好表現，多賺錢，給你們養老。”
    蘇錦繡呼了口氣，之前一口氣說出那麽多，心裏的鬱結也散了大半。
    好不容易做頓好的，不能因為生氣壞了興致。
    “吃飯。”她沒接江衛民的話茬兒，把老大分出去的事，明天交接完工作再說。
    瞧著蘇錦繡突然又恢複了平常的利落，江衛民暗暗鬆了口氣，看來媽還是吃這一套的。
    接下來隻要他隔三差五服個軟，就能回到從前的樣子。
    “春梅，你多吃點兒補充營養。”蘇錦繡給小女兒又夾了一筷子雞蛋，後者受寵若驚地接過，眼淚嘩啦嘩啦往下掉。
    她沒想到母親竟然還記得她每年都拿第一的事，更沒想到母親會當著全家的麵為她說話，甚至還給大哥難堪。
    江春梅鼓起勇氣抬頭，鼻音濃重，“媽，你跟爸也多吃點兒。”
    “哭啥，有好吃的還哭。”蘇錦繡皺眉，不喜歡看到兒女們哭啼啼的樣子。
    老五媳婦眼珠一轉，趕緊接話，“是啊小妹，有肉吃你哭啥呦。”
    她又看向老太太，“媽，咱家是不是發財了？今天咋這麽多好吃的？”
    “發什麽財？”蘇錦繡白她一眼，但還是給在場的兒女們喂了顆定心丸，“以後家裏有什麽，人人有份，誰也不多占。”
    說這話時，眼睛盯著江衛民。
    老七突然笑了：“哎呀我的親媽耶！這就對了，早該這樣了！大哥都是被你慣的一身臭毛病，跟家裏人還擺譜兒。”
    “說起來，大哥還沒我厲害，我一個月能賺十八塊五毛六那！”
    江衛民想懟回去，蘇錦繡先嗆了一嗓子，“吃飯堵不住你嘴？”
    老七立即捂住嘴巴，趕緊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肉骨頭。
    其餘人見狀也都慌裏慌急給自己或者自己的媳婦盛上，生怕晚一步少一塊，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不隻大人，幾個小孩子也都伸長了筷子往自己碗裏扒拉肉跟雞蛋。
    隻有江衛民呆呆的坐在那裏，碗裏空空如也。
    他看著別人碗裏的肉和蛋，喉嚨滾動兩下，卻拉不下臉自己夾菜。
    這麽多年來，他習慣了母親把最好的都給他，習慣了弟妹們羨慕的眼神，習慣了在這個家的特殊優越感。
    如今，落差感讓他感到恐慌。
    江衛民硬著頭皮要夾菜的時候才發現，肉骨頭跟雞蛋已經空了，倒是勉強還能湊小半碗肉湯。
    他正要去端盆子把盆底那點兒帶著肉渣的湯倒自己碗裏，結果老七手比他快，先一步抓起盆子。
    “大哥，你吃好東西吃慣了，這點兒肉湯渣子你看不上。”老七得了便宜還賣乖，坐下來後，還故意發出喝湯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