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繡眯起眼睛，語氣卻出奇平和。
    “怎麽著，你爹媽差點讓人害死，你先心疼起害人精？”
    江衛民臉漲得通紅，他不知全貌，但宋麗麗托人給他送口信，他心一軟就去了派出所。
    見了麵，宋麗麗更是哭啼啼的央求，一口一個“為民哥”，江衛民在那細軟的聲音呼喚裏徹底迷失了自我。
    然後就有了過來這邊質問老兩口的後續。
    蘇錦繡看著眼前這穿著的確良白襯衫、喇叭褲的大兒子，心中暗罵了句，這人模狗樣不辦人事的畜生。
    “媽，麗麗不是故意的，她也嚇壞了，當時就你跟爸，別人她又不認識。”江衛民實在替宋麗麗委屈。
    “怎麽的？我還得謝謝她選中我跟你爹當替死鬼？”蘇錦繡語氣忽然變得冷厲，“她以為她是保家仙，我給她供起來磕一個？”
    “為民，你今年三十了。”江少行忽然開口，“你媽跟我剛才差點兒死在大街上，不是熱心民眾幫忙，你爸跟你媽這會兒應該在太平間裏躺著。”
    有路過的病患紛紛側目，聽出來兒子不孝順的，看江衛民的眼神都變了。
    蘇錦繡拍了拍老伴的手臂，自己挺直了腰板。
    她身上穿著洗得發白的勞動布外套，沒扣扣子，露出裏麵印著“機械廠先進工作者”的紅字背心。
    這穿著打扮跟江衛民的形成天壤之別，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委屈。
    “江衛民。”蘇錦繡冷眼看著大兒子，“你這腦袋瓜子就是湊身高的，宋麗麗花你的錢跟別的男同誌們牽扯不清，你都親耳聽到了，現在又被哄成憨熊。”
    “你他娘的頭頂大片綠，就該你去大西北大荒漠支援祖國綠化建設。”
    江衛民像被戳中痛處似的臉色更是難看，“媽，你怎麽能這麽說麗麗？她現在是真心喜歡我，之前年輕不懂事。”
    “而且、而且之前那麽多男同誌追求她，說明她優秀。”
    不優秀的話，怎麽能有那麽多人追？
    他是勝出者。
    江衛民為此自豪了老大一會兒呢。
    “喜歡你？”蘇錦繡都要氣笑了。
    她剛要開懟，忽然咳嗽起來，江少行連忙給她拍背。
    蘇錦繡順了順氣，抹了下眼角嗆出的淚花，“她喜歡的是你每月給的二十塊生活費吧？喜歡你幫她家還債！”
    江衛民的臉一陣青一陣紅，梗著脖子道：“媽，麗麗沒你說的那麽不堪，她已經找到工作了，在火柴廠子當臨時工了。”
    蘇錦繡撇撇嘴，“行吧，你說啥就是啥。”
    她沒心思繼續聽戀愛腦的傻逼言論。
    肚子餓得咕咕叫，她要跟老伴兒一起去吃飯。
    江衛民好像聽不懂人話，抓住蘇錦繡的胳膊，激動道：“媽，那我說不為難麗麗了。”
    蘇錦繡：？
    江少行小聲提醒，“你剛才說氣話，他說是啥就是啥。”
    “嗬，江衛民你給老娘聽清楚，老娘這輩子不會認宋麗麗當兒媳婦，更不會原諒那小賤蹄子差點兒害死我跟你爸這件事！”
    蘇錦繡氣狠了，甩開江衛民的手，一巴掌拍他後腦勺上，“你他娘的堅持娶她，就別認你爹媽！”
    江衛民如遭雷擊，踉蹌兩步差點兒摔倒，“媽，爸，你們這是想逼我死啊？”
    “那你就去死，快死吧，煩死了。”
    蘇錦繡轉身大步走，生怕走得慢了再被腦子不好使的完犢子氣炸。
    江衛民還想追來，江少行連忙轉頭對兒子厲聲道：“還不快走，真想把你媽氣出個好歹來？”
    江衛民麵如死灰，臨走還不忘丟下句，“爸媽，你們會後悔的！”
    看了一眼江衛民離開的背影，跟隨著他們過來的公安心裏多少有些心裏沒底。
    “大爺，大媽，他不能真的尋死膩活吧？”
    蘇錦繡呼了口氣，“他真有那魄力，就不會被宋麗麗拿捏。”
    江少行也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好像被訓斥離開的不是他兒子一樣。
    幾個人很快到食堂。
    “有紅燒肉，我去給你打，你坐下歇著。”江少行指著一處空座，蘇錦繡也不客氣，直接走過去。
    公安跟著江少行一起去窗口排隊，江少行提前把錢跟票準備好，公安的那一份也給付上。
    飯後，距離檢驗報告出來還有一段時間。
    江少行留在這裏等，讓蘇錦繡回家休息。
    想著晚上還有全家大會要開，蘇錦繡也沒推脫。
    。。。
    黃昏。
    江少行腳步沉重地走到胡同口，對著牆壁做了幾個深呼吸，調整好狀態，又進了自家院子。
    晚飯吃的蘿卜丸子燉粉條，細糧麵沒多少存貨，所以貼了二合麵餅子。
    老宋家弄來的鹹菜疙瘩切條用來解膩，額外一盤子下酒菜是幾個小孩子放學後，在學校旁邊樹林子裏捉來的知了。
    一頓飯，全家吃得頂頂飽，一個個都感覺這兩天像是做夢一樣。
    尤其幾個孫子輩兒的，時時刻刻在心裏默念“菩薩保佑，奶奶千萬別變回去”。
    蘇錦繡對此毫不知情。
    她把下午羅列好的清單拿出來，吩咐兒子兒媳婦們，“把孩子們都安頓好，待會兒來開會。”
    開會？
    全場除了江少行，其餘人都很懵逼。
    什麽時候老江家開過會？
    給他們大哥湊錢的時候，也是他們媽挨個兒屋子去搜刮，沒有特意把兒子兒媳婦們聚集到一塊兒過。
    今兒這是？有大事兒？
    大夥兒心裏都多多少少有些猜測，一個個慌裏慌急把各自的娃帶各自屋裏去。
    沒娃的，比如老七就一直坐在堂屋沒走，江春梅回去寫了幾道算術題。
    十分鍾後，老江家除卻老大江衛民以及外嫁的兩個閨女之外，都聚集到了蘇錦繡跟江少行麵前。
    “媽，大哥沒來，去喊他不？”老七多嘴，臉上滿是幸災樂禍。
    如果不讓喊大哥，那就說明江衛民在這個家徹底沒了家庭地位啦！嘿嘿！
    蘇錦繡似乎猜到了，她麵不改色，“不用，你們在就夠。”
    老七臉上笑出褶子，“成，那媽，有啥事兒您說，我們都聽著呢。”
    蘇錦繡掃視一圈兒，語氣不急不慢，說出來的話卻是讓在場的人都差點兒驚爆眼珠子。
    “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