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青陽自然沒有反悔，這天下班之後，他沒有回家，反而是去了一趟周放家裏。
    “哎喲！稀客啊！”周放甩甩手上的水珠，幾步就躥了過來，結實的手臂重重拍在陸青陽肩膀上。
    “我就說嘛，你小子回京城這麽些日子，人影都摸不著！咋樣？這回是紮下根不走了吧？”
    他一邊說，一邊順手接過陸青陽車把上掛著的一個油紙包和一個網兜，“謔，還帶了硬貨？夠意思！”
    油紙包裏是半斤醬牛肉，香氣隔著紙都透出來。
    網兜裏是水果和汽水。
    陸青陽把車支好，笑道：“紮根是肯定紮根了，不過，不是你想的那種紮法。”
    “啥意思？”
    陸青陽並不打算瞞著他，便將家裏的情況說了出來。
    “我找到親生父母了，他們給我找了一份工作，是物資局的副科長，但是現在，我想辭職。”
    “啥？”周放剛灌進嘴裏的一口汽水差點噴出來，嗆得他直咳嗽。
    “我就說，你奶奶和大伯父，咋對你那個樣子，壓根不像是親生的，不過物資局的工作，你要辭職？你是不是瘋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可是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去的好單位！陸青陽幹得好好的，前途一片光明，說辭就辭了？
    陸青陽看著他震驚的樣子，反而笑了：“沒瘋，清醒得很。”
    “那你之前想做什麽？”
    “做生意，而且，要做大的。”
    他不再賣關子：“周放，咱們是過命的兄弟，我才跟你透這個底，你聽好了，別外傳——我得到確切的消息，風向要變了！而且，是大變！”
    周放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屏住了。
    要是以前，他肯定是不相信陸青陽的話，隻當是開玩笑，可是現在他的背景……
    “具體政策還沒正式落地，但方向已經定了上麵要開窗了！要搞活經濟！鼓勵發展商品生產，允許個體經營，甚至……要大力吸引外資！”
    “外資？！”周放倒吸一口涼氣。
    “沒錯！”陸青陽點頭，“‘三來一補’，來料加工、來樣加工、來件裝配和補償貿易，的模式，很快就要在沿海，尤其是南邊，大規模鋪開！這就是咱們的機會！巨大的機會！”
    他拿起桌上的一根筷子，蘸了點灑落的汽水，在石桌麵上飛快地畫著：“你看，南邊緊挨著港澳，信息靈通，人工便宜，政策一開，那邊肯定先動！大批的訂單會湧進來，需要的是什麽？是工廠！是能接單、能生產、能保質保量交貨的廠子！”
    陸青陽的筷子重重一點：“咱們的優勢在哪？我之前在物資局幹過，去過廠子！機器設備、生產流程、人員管理、成本控製……這套東西，我很熟！比那些剛摸著石頭過河的人，強百倍！”
    周放的眼睛隨著陸青陽的話語越來越亮，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
    他仿佛看到了一條金光大道在眼前鋪開，但多年的謹慎讓他本能地想到困難：“說得輕巧！開廠子？錢呢？機器呢？廠房呢？訂單呢？哪一樣不是要命的玩意兒？咱們倆大頭兵，兜比臉幹淨，拿啥折騰？”
    “錢，我出，我現在需要的是人。”陸青陽顯然早有籌謀。
    “其二，咱們不一定要自己從頭建，南方現在很多地方國營小廠，半死不活，設備閑置，工人沒活幹，這就是現成的殼子！我們可以想辦法承包，或者跟他們合作！用他們的廠房、設備、工人，咱們出管理、出訂單、出銷路！這叫借雞生蛋！”
    “訂單呢？”周放緊追不舍，這是最核心的問題。
    “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重點！周放，我記得嫂子……她舅舅是不是去了穗城？現在在港城那邊？”
    周放一怔，隨即反應過來：“對！在港城好像……好像是在一家挺大的製衣廠裏當個管事的？”
    “沒錯！”陸青陽一擊掌，“這就是咱們現成的橋頭堡！港商對大陸的政策最敏感，動作也最快！嫂子的舅舅在製衣廠，這就是現成的門路！咱們第一步，就從服裝加工做起！這是‘三來一補’裏最容易上手，也是需求量最大的！”
    “我的想法是，你回去跟嫂子好好說說，讓她盡快想辦法聯係上她舅舅，探探那邊的口風！看看有沒有可能，由他舅舅牽線，咱們這邊在靠近穗城的地方，找一家合適的、願意合作的廠子，接港商的服裝加工訂單！咱們負責內地這邊廠子的運營管理，確保質量和交貨！利潤，按談好的分成！”
    “周放，這第一步棋，至關重要！隻要咱們能拿下第一個單子，把路趟順了，後麵就能滾雪球！政策的風口就在眼前，錯過了，可就再也沒這店了！”
    院子裏一時安靜下來，隻剩下晚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
    周放猛地抓起桌上那瓶沒喝完的北冰洋汽水，“咕咚咕咚”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瓶，冰涼的汽水激得他一個激靈。他“砰”地把瓶子往石桌上一墩，抹了把嘴，臉上再無半分猶豫。
    “幹他娘的！”
    等陸青陽一走，周放便將這件事和媳婦兒於珊珊說了。
    “我打算跟著青陽去幹！”
    於姍姍都氣瘋了：“好好的安穩日子你不過，非要出去闖蕩？那我爹那邊你怎麽解釋？”
    “好老婆，這不是咱們遇到機遇了嗎？”
    “你光憑別人的三言兩語，就把你給哄走了？怎麽知道靠譜不靠譜啊？而且你入夥的話，不需要資金嗎？咱們家……”
    周放思考了一下，卻下定了決心：“我相信青陽，以前我可能會有顧慮，但是現在我百分百相信他。”
    於珊珊覺得奇怪：“怎麽說？”
    周放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於珊珊的眼睛瞬間睜大了：“你這說的真的假的？”
    “不然你可以讓嶽丈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情況是不是真的？”
    方家，那可是他們這樣的小人物根本無法企及的存在。
    於姍姍雖然懷疑，還是決定去驗證一下。
    “那你等我打探打探消息，要是你兄弟，真是那戶人家失蹤的兒子，那這件事確實可信。”
    於珊珊也不是傻子，要是陸青陽真的是方家的兒子，這就是給周放的機遇，他就是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