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長輩們移步客廳繼續喝茶談話，話題漸漸轉向了工作和社會關係，趙銳正想溜回自己房間圖個清靜，卻被堂姐趙晚晴悄悄拉住了。
    趙晚晴是中文係大二的學生，比趙銳高一級，氣質文靜，帶著書卷氣，長得也非常漂亮。
    “小銳，你也是物理係的，跟你打聽個人，你認識……陸青陽嗎？”
    趙銳一愣，完全沒想到會從堂姐嘴裏聽到這個名字，下意識地反問：“陸青陽？姐，你問他幹嘛？”
    他心裏嘀咕，陸青陽那家夥，除了上課就是神出鬼沒，怎麽會和堂姐有交集？
    趙晚晴微微抿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解釋道：“之前有一次在學校附近，被一個有點糾纏的追求者攔著，說了些不太合適的話，正好碰見你們係的陸青陽同學路過，他……他挺有辦法的，三言兩語就把那人勸走了，解了我的，我一直想謝謝他，但後來就沒怎麽碰到過。”
    趙銳聽得有點發懵。
    陸青陽？幫堂姐解圍？
    還“沉穩”、“有分寸”？他腦海裏立刻浮現出陸青陽平時那副冷淡少言、除了學習和對自家生意似乎對什麽都興趣缺缺的樣子。
    這描述跟他認識的那個陸青陽……好像有點對不上，但又奇異地並不違和。
    “呃……認識，他是我同學。”趙銳撓了撓頭，心裏感覺更古怪了。
    “真的？”趙晚晴眼睛微亮，“那……他最近怎麽樣？忙嗎？”
    趙銳看著堂姐難得流露出的關切神情，再想想陸青陽那家夥可能完全沒把這當回事的態度，心情一時有些複雜。
    他含糊地應道：“嗯，是挺忙的，他學習抓得緊，還……還得在外麵幫忙。”
    趙晚晴臨走前，趁著長輩們還在門口寒暄道別，又悄悄把趙銳拉到一邊。
    “小銳，回去之後，能不能……幫我跟陸青陽同學說一聲？就說我想請他吃個飯，正式感謝一下他上次幫忙，你看……方便幫我問問他什麽時候有空嗎？”
    趙銳看著堂姐的神情那裏麵有關切，有感謝，似乎還藏著點別的。
    這讓他心裏咯噔一下，覺得這事兒恐怕沒那麽簡單。
    他堂姐趙晚晴，眼光高、性子傲在學校裏是出了名的，什麽時候見她主動約男生吃飯表示感謝過？
    他心裏嘀咕得更厲害了，嘴上卻隻能先應承下來：“呃……行吧姐，我回去跟他說說，不過他那人……挺忙的，而且好像對這類事兒都不太感興趣，我可不保證他能答應啊。”
    “沒關係，你幫我問問就好，謝謝你了，小銳。”趙晚晴笑了笑，似乎鬆了口氣，又恢複了幾分平時的文靜模樣。
    趙銳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離開，心裏像是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
    親戚們走後，家裏的熱鬧瞬間冷清下來。
    趙銳正想溜回自己房間，卻被父親叫住了。
    “小銳，過來，坐下陪爸說會兒話。”父親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自己先坐下了，順手拿起桌上的煙盒，想了想又放下，隻是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趙銳依言坐下，心裏猜測著父親要說什麽，大概率還是老生常談。
    果然，父親沉吟了片刻，開口道：“剛才你伯父他們的話，雖然嘮叨，但理是那個理，京城大學不是終點，是起點。爸在研究院待了半輩子，最清楚現在國家缺的是什麽，缺人才，缺真正能靜下心來做研究、啃硬骨頭的人才。”
    “尤其是我們物理相關的基礎領域，更是青黃不接。”
    父親的聲音沉了幾分，“外麵的世界是熱鬧，做生意、賺大錢，聽起來是光鮮，但一個國家，沒有紮實的科研根基，那些都是空中樓閣，爸希望你能把心思收收，好好學你的物理，打下堅實的基礎，將來畢業了，到研究院來，接我們的班，這才是正途，也是真正能實現你價值的地方。”
    趙銳知道父親說的是正理，也是為他規劃的一條穩妥而光榮的道路。若是以前，他或許會不耐煩地反駁，覺得自己的人生憑什麽要被安排。
    但此刻，他腦子裏卻有些亂。
    父親口中“做生意、賺大錢”的光鮮，莫名地和他眼前閃過的新味居裏氤氳的熱氣、後廚叮當作響的鍋勺聲、還有陸青陽核對賬目時平靜的側臉重疊在一起。
    那似乎也並不輕浮，同樣需要智慧和汗水。
    而研究院……他當然知道那是神聖的殿堂，是父親奉獻了一生的地方。
    但他對自己是否真的能沉下心、耐住那份寂寞去啃“硬骨頭”，第一次產生了模糊的懷疑。
    “爸，我知道了。”最終，趙銳沒有像以前那樣直接頂撞，隻是低聲應了一句，聲音有些悶，“我會好好學習的。”
    第二天趙銳準備去學校之前，忽然想起父親書房裏好像有幾本最新的外文物理專著，是國內很難弄到的版本。
    他想了想，起身溜進父親的書房。
    書房裏彌漫著舊書和墨水的味道。趙銳輕車熟路地找到那幾本厚厚的、裝幀精良的書，翻開看了看，裏麵滿是複雜的公式和圖表。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它們抽了出來，小心地塞進自己的背包裏。
    “先看看再說吧，”他心想，“總不能辜負老頭子的期望。”
    回到學校宿舍，趙銳把背包放下，拿出那幾本沉甸甸的書放在自己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他瞥了陸青陽一眼，清了清嗓子，有點不知從何說起。
    “那個……陸青陽。”
    陸青陽再次抬起頭，臉上沒什麽表情，隻是用眼神表示詢問。
    “昨天我回家……碰上我堂姐了，她說你之前幫助過她。”
    聽到名字，陸青陽的並沒有什麽異常的反應。
    “她……特意問起你，還說想請你吃個飯，感謝你上次幫她解圍。讓我問問你什麽時候有空。”
    說完，趙銳就緊盯著陸青陽，等待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舉手之勞，不用這麽客氣，吃飯就不必了，替我謝謝趙同學的好意。”
    回答得幹脆利落，甚至有點過於直接，完全沒給趙銳繼續遊說的空間。
    趙銳一時語塞，準備好的說辭全憋在了肚子裏。
    他看著陸青陽那副完全沒把這當回事的樣子，再想想堂姐臨走前那期待的神情，心裏那種古怪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這家夥……是真的覺得微不足道，還是壓根沒把他堂姐放在心上？
    “哦……行吧，我就這麽回她。”趙銳摸了摸鼻子，有點訕訕地轉過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