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別直接用手，燙。”劉小花急忙提醒，但已經晚了。
    趙銳根本沒煎過藥，毫無經驗，手指直接捏住了滾燙的砂鍋蓋鈕。
    “嘶。”一股鑽心的灼痛傳來，他猛地縮回手，倒吸一口冷氣，隻見食指和拇指的指腹瞬間就紅了，火辣辣地疼。
    “哎呀，快用涼水衝。”馬紅霞見狀也急了，連忙指著旁邊的水龍頭。
    趙銳疼得齜牙咧嘴，卻還強撐著說“沒事沒事”，笨拙地擰開水龍頭，把燙傷的手指伸到涼水下衝著。
    劉小花看著他這副毛手毛腳又強忍疼痛的樣子，心裏又是著急又是過意不去。
    她趕緊放下手裏的菜：“都怪我……說了不用你弄，這……這得起泡了，很疼吧，我去拿藥給你擦，上次你給的藥還有。”
    馬紅霞正要開口，一直在一旁靜觀其變的陸青陽，適時地輕輕拉了一下馬紅霞的胳膊，朝她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色，微微搖了搖頭。
    馬紅霞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看著趙銳被劉小花拉著到一旁仔細查看燙傷。
    兩人一個低頭一個抬頭，一個齜牙咧嘴一個滿眼心疼，雖然沒再多說什麽，但那氛圍已然容不下旁人插嘴。
    直到兩人稍微走遠了些，到了後院水缸邊繼續處理燙傷，馬紅霞這才收回目光，對著陸青陽低聲道：“青陽啊，你看這兩孩子……”
    她搓了搓圍裙邊，眉頭緊鎖：“這……這趙銳同誌是大學生，咱們家小花，就是個鄉下丫頭，就是個飯店服務員，這……這哪能配得上人家啊？我就是怕……怕小花她將來吃虧，或者讓人家家裏瞧不上……”
    陸青陽示意馬紅霞到更僻靜一點的角落：“嫂子，你來，我跟你說。”
    馬紅霞跟著他走過去，臉上依舊是化不開的愁緒。
    陸青陽看著她，語氣真誠地說道：“嫂子，現在是新社會了，早就不興舊社會那套門當戶對的講究了，工人階級是領導階級，勞動最光榮，小花憑自己的手藝吃飯，踏實肯幹，心地又好，一點也不比別人差。”
    他頓了頓，繼續道：“趙銳他家是知識分子不假，但現在是工人農民當家做主的時代，沒有誰比誰更高一等的說法，重要的是兩個孩子自己是不是真心實意，能不能互相看對眼，能不能彼此扶持著把日子過好。”
    “我看趙銳雖然有時候愣頭青，有點小毛病，但心眼不壞，人也實在，他對小花怎麽樣，您剛才也看見了，至於他家裏……兒孫自有兒孫福，隻要他自己認定了，家裏多半也不會太反對，咱們現在想這些都太早，
    要我說啊，您啊，就別跟著瞎操心了，一切順其自然，他們的事情他們自己去處，是好是壞，他們自己會衡量，你這做長輩的，在旁邊看著點，關鍵時候把把關就行，別攔著，也別硬推，說是不是這個理？”
    馬紅霞歎了口氣，點點頭：“青陽，還是你看得明白，說話在理，唉……我就是怕小花受苦……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我……我就聽你的，順其自然吧。”
    後院比前頭安靜許多，傍晚的天光斜照下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細長。
    劉小花讓趙銳坐在一個小馬紮上，自己則蹲在他麵前，小心翼翼地托著他那隻燙傷的手。
    她從懷裏掏出那個陸青陽之前給的小藥盒，裏麵果然還有剩下的燙傷藥膏。
    “你……你忍著點疼啊。”
    藥膏觸及燙傷的皮膚，帶來一陣輕微的刺痛，趙銳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倒吸了一口涼氣。
    “哎，很疼嗎？我……我再輕點……”
    趙銳趕緊搖頭，強忍著痛，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輕鬆些，“一點都不疼，涼絲絲的，挺舒服的。”
    他可不想再看到她因為自己而露出難過的表情。
    劉小花顯然不信他那套“不疼”的說辭，但也沒戳穿，隻是接下來的動作更加輕緩小心，低著頭，專注地一點一點將藥膏抹開。
    趙銳垂著眼，看著蹲在自己麵前的女孩。
    她因為生病，臉色還有些蒼白，幾縷碎發從耳畔滑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節奏，他看得有些出神，連呼吸都不自覺地放輕了。
    “咳……咳咳……”劉小花又忍不住側頭輕咳了兩聲，肩膀微微顫抖。
    “你看你，自己還病著呢，快別蹲著了，起來坐下，藥隨便抹抹就行了，真的沒事。”
    他說著，就想抽回手。
    “別動，馬上就好了。”劉小花卻執拗地按住他的手腕，不讓他亂動。
    她的手指因為常年幹活，帶著薄薄的繭子，觸碰到他的皮膚，有些粗糙。
    “這點小病不礙事。你這燙傷要是起泡了，才麻煩。”
    她堅持著將最後一點藥膏仔細塗抹均勻，這才鬆開手。
    兩人目光相接，都是一怔。
    劉小花像是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移開視線，臉頰不受控製地泛起一絲極淡的紅暈，慌忙站起身，有些手足無措地將藥盒塞回口袋裏，聲音也變得結結巴巴：
    “好……好了，這藥膏你拿著，晚上……晚上睡覺前再抹一次，別、別沾水。”
    趙銳也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握了握那隻被精心照料過的手，指尖仿佛還殘留著她剛才觸碰的溫度和細膩的藥膏觸感。
    他心裏湧起一股衝動，想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最終隻幹巴巴地擠出兩個字：“……謝謝。”
    “謝啥……本來就是因為幫我……”劉小花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得更低了。
    “那你原諒我了嗎？你也知道，我就是……”
    劉小花白了他一眼：“我本來就沒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