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車夫老周，張牙人還領著另外五個人過來。
    四女一男，年紀都不大，看著馬上輪到介紹她們了，紛紛垂手低頭站在院中，大氣不敢出。
    王師傅等工匠也好奇地放慢了手裏的活計，偷偷打量著。
    張牙人殷勤的引著蘇夢瑤走到廊下，畢竟馬車都停進去了，這些人總不能在門口傻站著，
    張牙人很自然的就把人都帶進了屋裏，院門關上，才開始說話，
    “蘇姑娘，您請掌眼，都是按著您院裏的情況挑的，最是伶俐本分。”
    張牙人指著最左邊一個十五六歲，穿著半舊但幹淨藍布裙的姑娘，
    “這是翠兒，手腳麻利，在之前主家就是做粗使的，洗衣灑掃是把好手。”
    翠兒連忙衝著蘇夢瑤屈膝行禮，頭埋得很低。
    接著是旁邊一個年紀相仿，看著更敦實些的姑娘，
    “這是春桃，力氣大，人也老實，劈柴擔水不在話下。”
    春桃也趕緊跟著行禮，低頭時有些緊張的看了眼同行的翠兒。
    “這位是劉嫂。”
    張牙人指向一位三十多歲，麵容有些緊張的婦人，
    “灶上的好把式，南北小菜，家常點心都拿手，人也幹淨利索。”
    劉嫂微微躬身，沒多話，到底是年紀大些，雖然緊張也不似另外兩個小的那樣怯場。
    然後是一個看著十六七歲，身形瘦高，眼神透著點機靈勁兒的少年，
    “這是栓子，人機靈腿腳快，認路識人，看門跑腿采買都使得，力氣也有。”
    說到栓子時，栓子眼睛閃了閃，“撲通”一聲跪下了，實誠的給蘇夢瑤磕了一個頭，
    蘇夢瑤見狀還以為是什麽似曾相識的劇情呢，結果這栓子就是老老實實磕了一個，
    嘴裏聲音洪亮的說了一句，
    “小的栓子，見過東家！”
    然後，就什麽都沒說，直愣愣的跪下，又直愣愣的站起來，退到一邊，跟翠兒春桃站在一邊去了，
    蘇夢瑤眨了下眼，也什麽都沒說。
    對於這種努力爭取工作機會的人，蘇夢瑤沒什麽好說的。
    等栓子這一出做完，張牙人才最後著重介紹那個站在中間，看著約莫十七八歲的姑娘。
    這姑娘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淡青色衣裙，身量苗條，麵容清秀，低眉順眼，
    但站姿卻比其他幾人更穩當些，透著一股子沉靜。
    “這位是朱青。”
    張牙人的聲音都放輕了幾分，帶著點誇耀，
    “可是個好苗子！
    識得幾個字，針線女紅極好，人也穩重細心，規矩是頂頂好的。
    之前是在...咳，大戶人家裏伺候過小姐的，做您的貼身大丫鬟再合適不過了！”
    朱青盈盈下拜，聲音清亮，
    “奴婢朱青，見過東家。”
    蘇夢瑤的目光從五人身上一一掃過，
    翠兒和春桃看著老實本分，劉嫂透著一股子幹練，栓子眼神活絡但不算油滑，
    蘇夢瑤的目光最後落在朱青身上，這姑娘確實氣質不同，低眉順眼間有種不卑不亢的感覺，
    尤其那雙眼睛，雖然低垂，但偶爾抬一下，目光沉靜如水，沒有普通丫鬟的那種畏縮或諂媚。
    蘇夢瑤的馭下之術很淺薄，這些人也就能看個大概，看不出什麽好賴。
    反正不好的都會躺著，躺了以後再買就是了，沒什麽好糾結的。
    “就她們吧。”
    蘇夢瑤沒多猶豫，就點了頭。
    張牙人大喜過望，一次就成的生意，這麽多年來，也就青石巷蘇宅做的最多了，
    “好嘞！蘇姑娘您真是慧眼！
    您放心，他們絕對都是本分人！”
    說著張牙人立刻從懷裏掏出幾份身契，
    “姑娘您點點，這是他們的身契，
    價錢嘛，除了朱青姑娘是官牙出來的，規矩好，識文斷字，貴些，二十兩，
    翠兒和春桃各八兩，
    劉嫂廚藝好，十兩，
    栓子，十二兩，
    老周也要略貴一些，要十五兩，再加上車架的三百兩，
    一共三百七十三兩銀子，
    您是老主顧了，我給您抹個零頭，三百七十兩，您看可好？”
    蘇夢瑤懶得講價，直接從袖口裏摸出來一張銀票，遞給了張牙人。
    張牙人雙手接過那張五百兩的銀票，激動的心，顫抖的手，臉上的笑容簡直要溢出來了，
    五百兩！
    這位蘇姑娘出手真是...豪氣衝天！
    張牙人連忙將銀票湊到眼前仔細辨認，確認是匯通天下的真票無誤，
    這才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裏最貼身的口袋，仿佛揣著個金娃娃。
    “謝姑娘！謝姑娘！”
    張牙人連連作揖，臉上的褶子真快成菊花了，他一邊作揖，一邊習慣性地去摸腰間的褡褳，準備找零。
    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念叨著，
    “三百七十兩，您給五百兩，找您一百三十兩整...”
    張牙人的手在褡褳裏摸索著，臉上的笑容卻漸漸凝固了，摸了左邊口袋，又摸右邊，
    甚至把褡褳整個解下來掂了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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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臉色由激動轉為尷尬，最後變得有些發白，額角甚至滲出了細汗。
    “呃，這個...”
    張牙人搓著手，臉上堆起十二萬分的歉意和窘迫，腰彎得更低了，
    “蘇姑娘，實在是對不住！
    您看我這，今天出門走得急，身上帶的現銀不夠一百三十兩了，
    隻有...隻有不到八十兩散碎銀子...”
    張牙人的財力在附近的牙人裏絕對是排得上號的，別說八十兩帶在身上，
    尋常牙人包裏有個二十兩就不錯了。
    隻是這越大的生意就越怕出卡頓，張牙人飛快地瞥了一眼蘇夢瑤的臉色，
    生怕這位爽快又闊氣的主顧因此不悅，連忙補充道，
    “您千萬莫惱！
    小的絕不敢短了您的銀子！
    這樣，您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快馬加鞭趕回鋪子裏取！
    最多兩刻鍾！不！一刻鍾！
    小的立馬就把找零給您送回來！您看...成嗎？”
    他語氣急切，帶著明顯的惶恐。
    蘇夢瑤看著張牙人那窘迫的樣子，心裏歎了口氣，
    她還是太能共情打工人了，賺點錢恨不得磕頭下跪，遇上好點的主顧巴不得上趕著跪舔，
    上過班的人才知道，遇上像人的領導和甲方，真的很不容易。
    一百多兩銀子對蘇夢瑤來說不過九牛一毛，她壓根就沒放在心上。
    不過看張牙人急得冒汗，她也不為難他，懶懶地揮揮手，
    “你去取就是。”
    “哎！哎！多謝姑娘體諒！多謝姑娘！”
    張牙人如蒙大赦，感激涕零，趕緊將六人的身契恭恭敬敬地雙手奉上，
    又對著院中站著的六人叮囑道，
    “你們幾個，好生聽東家吩咐！用心伺候著！”
    說完，對著蘇夢瑤又是一揖，這才火燒屁股似的轉身就跑，
    一溜煙的朝著自己鋪子的方向狂奔而去，生怕耽誤了一分一秒。
    蘇夢瑤隨手將那一遝身契塞進袖口，實則進了空間，她可太喜歡這寬大袖子的衣服了。
    蘇夢瑤目光落在院中垂首肅立的六人身上。
    “行了，都別杵著了。”
    蘇夢瑤的聲音帶著點剛睡醒的慵懶，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既然進了這門，以後就是蘇宅的人，
    我這人沒什麽規矩，做好份內的事就行了。”
    蘇夢瑤頓了頓，想說什麽，又沒有真的說出口，
    她總不能直接說，
    ‘要是敢讓我不爽，我就弄死你吧？’
    這第一天剛上班，不用那麽血血腥腥的，免得把人嚇跑了。
    蘇夢瑤嘴上雖然說著沒什麽規矩，但越是這種沒規矩的，要求才是最麻煩的。
    翠兒和春桃這兩個沒經驗的已經暗自鬆了一口氣了，被賣到事兒少的主家，也算是好命的一種了。
    而劉嬸兒則和朱青對視一眼，相顧無言，主家的語氣平靜，但氣場實在太大了，
    壓的她們兩個伺候慣了的有些喘不過氣，倒是那倆小姑娘初生牛犢不怕虎，沒察覺出什麽。
    蘇夢瑤說完，六人齊聲應道，聲音複雜，有緊張，有鄭重，還夾雜著一些慶幸和興奮。
    “是！主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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