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庾五郎不同意退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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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鍾情告別兄長,轉身進了自己的瀟湘院。
甫一進門,她臉上的輕鬆與喜悅驟然散去,眼底多了濃重的疲憊與悲傷。
她將手裏的盒子交給芙兒放好,又讓仆人備水洗漱,隨後就寢。
這一夜,謝鍾情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她思緒如亂麻般交織在一起,既矛盾,又痛苦。
她與庾危意相愛已有一年之久,這期間,她全心全意地投入到這份感情之中,付出了真摯的情感,如今要割舍,談何容易?
夜晚的寂靜讓她感到無助,小女郎坐起來緊緊抱住枕頭,蜷縮在床頭,默默哭泣著,淚如泉湧,浸濕了枕巾。
少女的一顆心如同被撕裂、被針紮一般疼痛,無法言喻的悲傷湧上心頭。
長夜寂寂,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疲憊和悲傷的重壓下,她漸漸沉入夢鄉。
夢中,她見到了庾危意,那個曾經帶給她無數溫暖和快樂的少年。
在上巳節這美好節日中,年輕郎君會向心儀的女郎贈送芍藥以表情意。
山花爛漫之中,紅衣少年向她走來,手中捧著鮮豔的芍藥花,臉上是爽朗的笑意,目光真摯又溫柔,“阿鸞,這是我親自摘的芍藥花,給你。”
謝鍾情怔怔看著他,被庾危意眼裏的柔情包裹著,一點點融化。
“多謝……”
她羞赧又歡喜接過少年郎手中盛開的粉白色芍藥,玉白雙靨暈開紅雲。
見她收下花朵,庾危意臉上笑意更甚,“阿鸞,隨我來!”
他們相約一同去欣賞鳳台山的櫻花,享受春日的浪漫之景。
那時的庾危意,笑容燦爛而真誠,他的溫柔和關懷仿佛陽光灑在身上,溫暖而舒適。
可是眨眼間,風雲變幻,一切都變了樣。
驀然間,庾危意定住了身,呆呆望著一個方向。
謝鍾情察覺到他的異樣,回頭不明所以看向他,“昭之,怎麽了?”
庾危意沒說話,下一瞬,他忽地轉身離去,拋棄了她,奔向遠方,那裏站著一個陌生的女子。
謝鍾情愣在原地,茫然失措,急切呼喚著庾危意的名字,“昭之!昭之!你去哪兒?”女郎聲音滿是不解與哀傷。
然而,庾危意對她的呼喊充耳不聞,他奔向另一個陌生女子,眼神炙熱,仿佛那個女子才他的心頭至寶。
他擁抱那個陌生女子,小心翼翼地嗬護著她,仿佛謝鍾情從未存在過。
這一幕,讓謝鍾情的心痛得無法呼吸,她試圖追上庾危意,但雙腳卻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無法移動半步。
她隻能眼睜睜看著庾危意牽上那個女子的手,二人相攜而去,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視線之外……
翌日一早。
謝鍾情才剛睡醒,發現枕頭全是淚痕,眼睛也是紅彤彤的,芙兒見了擔憂不已。
正在洗漱的時候,便有仆人來報,說是庾五郎來了。
“女郎,庾五郎求見。”
謝鍾情想也沒想,喑啞著聲音,“不見。”
她必須心狠,若心不狠,昨夜的夢境就是她的來日!
不,已是現實,昭之已經有了別人!
背叛者,不配被原諒。
庾危意求見謝鍾情不得,隻能先去拜訪謝氏女君,自己未來的外姑嶽母)。
蘇氏聽見庾危意來了,神情淡淡,一雙黛色蛾眉輕輕顰蹙了下,而後擺手示意錦嫗“讓他進來吧。”
“喏。”
錦嫗依言退下。
須臾,隻見一名身著豔紅色錦緞製成的廣袖長衫的翩翩少年邁著大步走了進來。
少年身材高挑,身姿猶如蒼鬆般挺直,行動起來卻又如風般輕盈敏捷,一頭長長的墨發高高紮起,行動間隨風飛揚,他身上的衣袍隨風烈烈作響,顯得既灑脫不羈又極具風度,而那張俊郎麵龐更是充滿了蓬勃的朝氣,似是能夠感染周圍的一切。
待行至蘇氏跟前時,少年停下腳步,先是稍稍彎下腰去,雙手抱拳向前作揖,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危意拜見夫人,給夫人請安!”
聲音清脆響亮,語氣誠懇謙遜,讓人不禁心生好感。
“賢侄免禮,請入座吧。”蘇氏隨意道。
“多謝夫人。”
仆人迅速擺榻設幾,庾危意褪了長靴,斂袍跪坐到高足榻上。
蘇氏又輕輕揮手,侍女又立即給庾危意奉上熱茶,庾危意點頭謝過。
庾危意落座後,蘇氏坐正了身子,端著得體的微笑,然這笑意卻不達眼底,她目光清淩淩直視庾危意,啟唇道“賢侄來得正好,我聽阿鸞說了,五郎昨日好興致,出征前還有心情臨幸美人......”
“不!不是!”庾危意大驚,沒想到謝鍾情已經向父母坦白,更沒想蘇氏這般直白,他急急解釋,“那都是是誤會!夫人你信我!”
“哦?誤會?”蘇氏端起麵前漆木鑲螺鈿矮幾上的彩釉茶盞,聞言眉頭微揚,“賢侄的意思是,阿鸞在撒謊了?”
“不,危意並非那個意思。”
庾危意想解釋點什麽,卻又難以啟齒,隻得著急道“是阿鸞看差了,侄兒我與那姑子什麽也沒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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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還沒做成,便被阿鸞打斷了,他也不敢再繼續了。
蘇氏對於少年的急切仿若未聞,優雅從容的抿了口香茗,而後再重重將茶盞擱置到案幾上,發出“咚”地一聲,這一聲仿佛敲在了庾危意心頭上,讓他心尖一緊。
“哼!”蘇氏臉色驟變,從容消失,冷哼了聲,收手放到膝蓋上,挺直了腰板,目光涼涼射向他,“少給我狡辯,阿鸞親眼所見,你還想抵賴?”
庾危意搖頭,“不是......”
“不是?不是什麽?你敢說你沒納妾的心思?你敢說你沒打算誆騙阿鸞嫁與你後再納幾房妾?到時反正已板上釘釘,我們阿鸞隻能忍氣吞聲過一輩子,是與不是?”
庾危意略略心虛,但還想再辯兩句,“我......”
“閉嘴!”蘇氏聲音冷冽,“實話告訴你,你這算盤打得太響,不巧讓我們謝氏給聽著了,今日便將你與阿鸞的婚約解除了罷!”
“不行!!!”
庾危意倏地起身,神色激動,“我都說了是誤會,我與那姑子真沒發生什麽!我沒對不起阿鸞,我沒背叛她,這婚我不退!”
庾危意忍下心裏的驚怒,兩步立到蘇氏麵前,振振有詞,“且不說,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態,我大兄、二兄和三兄已故,四兄臥病在床,庾氏嫡脈僅剩我一個男丁,為家族開枝散葉的責任落到了我頭上,我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可我對阿鸞是真心的!我心裏隻她一人,即便將來納妾,那些妾室也絕不可能越得過她去!”
蘇氏聽後更覺可笑,微揚著臉,審視著麵前的高挑少年,不徐不慢道“所以,你覺得,男子就該三妻四妾?”
庾危意訥了訥,想起謝夫人最是善妒,謝司徒的三個妾室因她一句“我不喜歡有妾室的髒男人”,便全都被送走,他氣焰低了低,悶悶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身不由己......”
他的四個兄長,自幼同父親去了北疆,妻妾都沒一個,大兄他們出事時,皆尚未來得及為家中留下半滴血脈。
阿母悲傷欲絕,幾度哭昏過去,他看在眼裏,痛在心裏,甚是著急啊。
在得知他也要上戰場時,母親擔憂他如同幾個兄長一樣一去不回,這才強逼他寵幸了雎兒,爭取留下一兒半女......
他不想母親為難,阿鸞會理解他的苦衷的......
想到此,庾危意抬起眼,不期然對上蘇氏冷嘲的目光,他心下一驚,不自覺退一步,語氣放低,“若是阿鸞真的不願,那危意不納妾也成。”
左右先將阿鸞娶回家,其他以後再說。
其實還真讓蘇氏猜對了,庾危意還是想納妾,若是謝鍾情同意最好,不同意就瞞著,若哪天東窗事發時,阿鸞已經嫁給了他,還有了孩子,為了孩子,為了家族,阿鸞總不會說和離就和離的。
然而,蘇氏早就一眼看穿了庾危意的心之所想,打心底厭惡,冷冷道“庾五郎君何必如此為難,阿鸞的夫主是絕對不能納妾的,我們不會強逼你改變想納妾的心思,你也不必強求阿鸞改變自己的心意,你們二人好聚好散,總歸隻是過了問名禮罷了,尚且還來得及。”
“不!都說了我不同意!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他追求了阿鸞那麽久,好不容易打動了阿鸞,與阿鸞兩心相悅,又好不容易走到議親的地步,才不會為這點小事就退親呢!
“你不同意?”蘇氏斂神,定定看他。
“對,我不同意!”少年鬱躁又堅決。
而蘇氏則冷睨了眼,“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又道,“你母親早已不滿阿鸞多時,倒不如趁現在把親事退了也好。”
“沒有!”庾危意連忙打斷,“母親沒有不喜阿鸞。”
“是嗎?”蘇氏反問,“那到底是誰說我的阿鸞是老妒婦養出來的小妒婦?”
“不是,那都是謠言。”
庾危意的母親,庾氏的女君桓氏,確實不喜蘇氏,準確來說,是整個建康的貴婦都沒幾個喜歡蘇氏的,因為蘇氏早年刁蠻無禮,膽敢掌摑自己夫主,還極其善妒,容不下夫主的姬妾,辱罵自己夫主是髒男人,這誰喜歡?
可偏偏,那謝司徒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非她不可,哪怕搶也要搶來做繼室。
起初蘇氏是不答應的,她三番五次逃跑,但都被謝氏的人抓了回來,直到她懷孕才歇下了逃跑的心思。
自打蘇氏生下謝鍾情後,謝司徒更是對母女二人千依百順,容不得別人說一句不好。
而謝鍾情在母親蘇氏的熏陶下,自小就放言,堅決不允許自己的夫主有她以外的女人。
雖然阿鸞與她母親一樣善妒,但架不住阿鸞繼承了其母的相貌,長得傾國傾城,引得建康無數世家郎君爭先恐後地爭搶,庾危意最後拔得頭籌。
謝鍾情這樣的無禮要求,以前庾危意是完全可以做到的,左右他是家中五子,凡事都有上麵的兄長頂著,可問題是,眼下不一樣了,阿兄接二連三出事,輪到他挑起家中的擔子了。
隻能對不起阿鸞了,放手他是絕對不可能放手的。
庾危意拱手“謝夫人,這些話我母親沒說過,這其中可能多有誤會,母親其實很喜歡阿鸞的。”
蘇氏淡淡一笑,笑中帶諷。
桓氏之前可沒少說她壞話,還在宴會上故意為難,對阿鸞也不甚喜歡,可惜,她五子對阿鸞情深似海,非卿不娶,再不喜歡,桓氏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下。
以前看在庾五郎對阿鸞真心實意,她便不做計較,而今庾五郎有意背叛阿鸞,她還忍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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