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的道理我深有感觸，我們的敵人不止一個，它們隻是散了，不是死了，就像百足之蟲隱伏在看不見的角落，如果我們疏忽大意，還可能會冷不丁被咬一口。
    新月飯店輝煌了太久，明裏暗裏樹敵不會比我們少，再加上到了一定層次，張大佛爺的來曆算是公開的秘密，覬覦長生的那撥人不會因為佛爺逝去就歇了心思，反而還會將目光一直放在新月飯店這裏，張日山本身就是目標之一，好在他一向低調，很少出現於人前，否則這一回地底出事還不一定會引來什麽樣的風波。
    不過這該是新月飯店要應對的事，跟我們關係不大。
    我們徹底毀了佛爺留下的機關，是意外，也是必然，出乎之前新月飯店和張日山的預料，他們能猜出我們不懷好意，但肯定沒想到我們順手把一甲子之前的賬給平了。動靜實在太大，倒塌的小樓至今還在院子裏呢，左右瞞不過人去，總要聯合我們統一口徑，編一套瞎話以塞八方視聽。
    怪不得他們會用小花善後，是想在不驚動各方勢力的前提下把所有的事處理幹淨，這些事靠他們自己或許會很吃力。
    沒等我算明白新月飯店的處境，張日山很無奈的看著我們。
    “地圖是該交還族裏，這是當年八爺幫佛爺算好的事。原以為鎮壓的機關還能挺過幾十年，到那時當年知情人差不多死光了，也就沒什麽後患一說。沒想到你們這一趟，火光帶閃電，什麽機關也玩完，老怪物們聽說了，會激動的坐不住，這對他們的健康狀況有點不友好啊。”
    我和小花彼此對望，新月飯店的老怪物即是當年的知情人，能知情的人站上去的位置不會比張大佛爺低。
    不過也是夾縫中求生存罷了，既然受權勢庇護，當然也為權勢挾製，手持雙刃的人在所難免為利刃所傷。
    “明白了。”我示意他不必再多解釋，我們也是情勢所迫，偶然為之，並不想摻和太深，“想讓我們怎麽說，我們幾個人當場背過，保證不會有半點多餘的風聲吹到外麵去。”
    張日山滿意的點頭，示意我們看看麵前的盒子，我暈的厲害，靠在沙發上沒動，胖子故作鎮靜，隨意挑出一個，打開條縫看一眼立即合上。
    “張副官好有誠心，我們也不會辜負你的美意。這件事到此為止，出了這個門，一概什麽也不清楚，任誰來都是一問三不知。”
    胖子妥協了，看來還是財帛動人心，勝過千言萬語，他們當初許下高額報酬又何嚐沒有封口的意思？
    張日山笑起來，“倒也不至於，你們隻是取回了該取回的東西，至於小樓為何塌了，大概是上世紀的設備年久失修，恰巧出了故障，因此讓諸位受驚了，新月飯店特備了一桌席麵，一杯薄酒，以為致歉，還請賞個薄麵，嚐嚐我們樓裏大廚的手藝。”
    胖子本以為這頓飯都沒戲了，沒想到柳暗花明，張日山是個爽快的場麵人，麵子裏子一應做的足夠好看，因此略為推脫幾句，便開開心心的應了。
    於是張日山舉手擊掌兩下，房門打開，外麵盛裝等待的女服務員魚貫而入，一道道珍饈佳肴擺在偌大的桌子上，色香味俱全，看著倒像是工藝品。
    引得沒見過世麵的坎肩和關過一陣驚歎。
    “借一步說話。”
    張日山示意我們三個和小花跟他起身，原來在大廳一角還有個隱蔽的休息室，隔音很好，門一關，外麵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了。
    休息室裏一水的單人沙發，應為密談之用，我窩在沙發裏，看著張日山，他帶我們進密室，大概是我們知道了佛爺一應偽裝下的真相。
    胖子還惦記著他的寶物，催促道，“還有什麽事要囑咐？你們新月飯店的內鬥概與我們無關，我們答應保守秘密，但是不會為你嗆聲站台。”
    “人心不同，各如其麵，故道不同，不相為謀，我並沒指望各位傾力相幫，我能在這裏屹立不倒，也不是依靠那幫老怪物。”
    這話說的霸氣，我也明白他肯定有所倚仗，就算佛爺沒了，誰也奈何不得他。
    “我問過吳老板，可信這世上有修仙？大約你們都是不信的，但我想說，地底的安排本就是佛爺和虺蜴之間講好的條件，當年情勢逼的急，雙方真鬥起來，難免兩敗俱傷，於是各退一步，平息事態，就有了你們親眼見到的機關布局。如今虺蜴已經遁去，從此天地廣闊，無人再知其行蹤。而我想說的是，依當年約定，放走它的人將會承一個天大人情。”
    我腦袋嗡嗡響，一時間沒明白他為什麽提起這個，虺蜴的人情，誰又夠膽去承？也不怕被它一口吞了。
    看我不信，張日山淡淡笑著，“日後於生死之際，你們自然會記起我說的這番話。”
    他又看向小花，“我希望你說的都是實情，這件事知情的範圍就控製在我們這些人當中，你的夥計你自己處理，我不希望出現多餘的意外。”
    小花沉默著點頭，“瞎子已經處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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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我們跟張日山之間隻剩下利益互換，再沒什麽好說的，兩方互相提防，各不安心，我忍不住歎口氣，以勢友者，勢傾則斷，以利友者，利窮則散，有些人注定做不了朋友。
    胖子伸手拍拍張日山肩膀，“即便我們不算朋友，總不算是敵人吧，我覺得你這個人不討厭，忠告你一句，佛爺早已作古多年，你怎麽也該為自己活個一天，兩天，整日裏背負著使命、責任，你累不累？其實沒有人再出聲命令你了，這世界離了誰都能轉，新月飯店也一樣。”
    張日山垂下眼眸，臉上浮起笑意，“能說出來這話勸我的人，除了朋友還會有誰？總有一天吧，我也許會遇到終結我肩上使命的人，到那時我也會自由的。”
    悶油瓶坐在我旁邊沙發上，聽完這話就轉頭看我，我知道他在想什麽，對他報以微笑，他以為我終結了他沉重的過往和責任，其實我們應是互相拯救，是九門幾代人的算計和托舉，借著我的手帶上張家一起跳脫出了被控製被擺布的命運。
    悶油瓶摸上我額頭，“不發燒了。”
    是不發燒了，但我精神恍惚的厲害。
    再無話講，張日山便招呼我們出去，我示意我要休息一下，悶油瓶留下來，胖子和小花跟著出去了，還貼心的帶上房門。
    “要睡會嗎？”悶油瓶問，正好這裏足夠安靜。
    我嗯一聲，看他隨手推過來一個沙發，是讓我把腳放上去？沙發都是上好的真皮，是訂製款，看著就很貴，我怎麽好意思。
    結果他坐過去，隨手撈起我一條腿放在他身上，然後輕輕按幾下，“你走路，還是跛的。”
    腿腳有些無力，又站的太累了，小腿肌肉都是酸疼酸疼的。
    一下一下按著，像是按在我心上，我半躺在沙發上 ，靠背角度找的太好了，睡起來真舒服。
    “小哥，如果當初你我沒有遇見，現在會是什麽光景？”
    悶油瓶低著頭認真的按著小腿穴位，半天沒有接話，我等的快睡著了，上下眼皮直打架。
    才聽到他說了句，“我大概還在四處找你。”
    是嗎，我閉著眼睛笑了一下下，難道我們還命中注定必須遇見嗎，應該一定會遇見吧，遇見了又怎麽肯錯過。
    “還好，我沒有錯過你。”
    感謝我當年旺盛的好奇心，和二話不說的行動力。
    “還好，我也沒有錯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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