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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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吃些東西嗎?”女子一身緞麵對襟短衫,裏水湖藍比甲,下配淺青百褶裙,額上描蓮花鈿,長發及腰,眼波盈盈。
    齊貞渾身散發寒氣,整個人板板正正坐著看奏折,餘光瞥一眼她。
    外麵烈日炎炎,李歲禎隻覺得身邊涼颼颼的。
    “李昭儀來這有一上午了。”
    齊貞的意思是在趕她,語氣不善,毫不猶豫。
    今晨
    “昭儀請回吧,陛下怕是……真的不會見您的。”小祿子著實難堪,又不好得罪了她,麵上掛著笑。
    齊貞一下朝,便有些不悅。
    “岑相可有什麽意見嗎?”他開口問,神情冷淡審視一眾人。
    岑煊拿著玉笏,畢恭畢敬出列,對著他沉吟片刻,道。
    “回陛下,老臣並無異議。”
    “既如此,眾位愛卿想來也都無異議。那就下朝吧。”
    “陛下!”李詠竹跪在地上,也不顧一旁的岑煊,言辭懇切。
    “玄昭屬北狄蠻夷之地,與西部其他部族不過一丘之貉。慕馳川此人居心叵測,殺伐果斷,如今突然到訪,必有貓膩,陛下三思啊!”
    齊貞聽他說完,抬抬眉,揚揚手。
    “求陛下三思!”身後跟著撲通跪倒一片。齊貞本來已經起身了,此刻箭在弦上。
    他緊緊繃著一張臉,看著這群人,頓了頓,盛氣淩人。
    “李尚書好大的官威,是在試探朕嗎?”陰惻惻走下來,黑壓壓一片。
    “臣不敢。”李詠竹立刻變了臉色,齊貞同他之前商量的並不是這樣。
    “李尚書隻需上奏折子,當朝指控玄昭便可,其餘的,朕自會想辦法。”
    “不敢?朕看你們一個兩個都要反天了!”齊貞不同以往,今日朝上十分生氣,大聲怒喝。
    “陛下恕罪……”
    “你給朕滾到宣政殿來!”
    岑煊隻是眯著眼睛,仿佛一切與他無關,自得其樂。
    其餘人倒是沒想到會這樣,仍心有餘悸。
    “何大人……這……”
    “閉嘴。”
    “退朝——”太監高呼一聲,眾人立即魚貫而出。
    “相爺。”何必書巴結道。
    岑煊一身紫色圓領官袍,腰束玉帶,泰然自若,文質彬彬,對他點頭示意。
    “相爺可聽說了……微臣可聽說太後娘娘如今在宮裏,陛下照拂有加呢!”後麵幾個字咬得極其重,笑麵虎一般等著岑煊的下一步。
    “是嗎?”岑煊停下步子,氣定神閑,好像他說得話事不關己。
    “哈哈哈哈,何大人何時收拾入宮了,這些都知道啊?”
    何必書被他這麽一嗆,才知道自己之前散播過齊貞龍陽之好,不舉的謠言,頓時氣得臉紅脖子粗,對著他強壓下火氣,嘴歪目斜道。
    “不敢不敢。”
    岑煊繞開他,將玉笏別進腰間,淡然一笑,步態穩健徐徐而去。
    宣政殿
    李歲禎不太會哄人,細聲細語,怕惹惱了他,“陛下莫要生臣妾父親的氣了。父親年紀大了,有些話說得的確不對。還望陛下看在父親畢竟鞠躬盡瘁這麽久的份上……”
    齊貞放下折子,一手撐著頭,一記眼刀飛到她眼中。
    “陛下恕罪!臣妾不應該妄議朝政……”
    隻聽齊貞輕嗤,把她從地上扶起來,慢悠悠對著。
    “藏書閣有一堆陳年舊籍,李昭儀去整理一下如何?”
    李歲禎脫開他的懷抱,把頭埋得更低,也不敢奢望他那雙如隆冬的眼睛,毫無生機。
    “臣妾……知道了……”
    她顫顫巍巍出去。
    父親今日一早就找人將來龍去脈告知了她。說自己觸怒了龍顏,此刻怕是要去禦史台領四十笞杖。她心下一驚,父親畢竟今年已然五十有二,如何能受此杖刑。
    便拿上東西去向齊貞請罪,吹吹枕邊風。顯然她很不喜歡齊貞,但事急從權。
    見她失魂落魄出來,此刻也不敢貿然進殿。上前攙扶她,“桃夭,還不送你們主子回去?”
    桃夭不敢馬虎,立刻攙扶住李歲禎,隻見她全身都被抽走了力氣,麵如死灰,眉目寡淡。
    “娘娘?”
    “回去……回去……”
    她答了一聲是,就扶著她遠去了。
    “去傳令禦史台,告訴禦史大夫,李尚書為官不正,家風敗壞,四十大板依舊,罰俸半年,貶為戶部主事。”
    小祿子也沒想到他會罰得如此重,又問。
    “陛下……這會不會太重了?”
    也不等齊貞再開口,他就讓人急匆匆去了。
    “朕記得,科舉考試快了。今年的女學辦得如何了?”
    “回陛下,女子為官,乃是本朝首例開創。女學中諸位考生勤勤懇懇,早出晚歸,先生們也苦心孤詣,夙夜匪懈。”
    “屆時入駐六部,分散開來。”
    “主考官還是讓岑相來吧,例外讓太後也去掌掌眼。”話落後,他停在殿門口,背手駐足。
    小祿子應下。
    攜風而來,沁人心脾的花香,綿延悠長,久而不散。
    “梔子花又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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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祿子不明白他的意思,接住話茬說。“公主殿下十分喜愛梔子,種了好些在靜安宮裏,怕是風一吹就飄過來了。”
    齊貞思索片刻,望向東邊的宮牆。
    “太後對花粉過敏,讓嘉和注意些。”
    “奴才差點就忘記這茬了。”悻悻道,“公主殿下今晨還說,怕太後聞不得,就都搬到殿內去。”
    “太後娘娘似乎是說,一直悶在殿裏就都壞了,趁她歇息時讓搬出來曬曬太陽。”
    “嗯。”
    齊貞冷冷回了他一個字,情緒都沒有。
    他也識相閉上了嘴。
    “朕今天要去一趟瑞雲宮,今日是舅舅的忌辰。”
    ……
    齊貞幾乎是年年都會來瑞雲宮,小祿子站在門口把風,癡癡的等。
    今年來稀客了。
    岑枝將扇子遞給他,抬步就進去。小祿子笑著也不敢攔,和妘竹一起左右各一邊。
    “妘姐姐,太後來做什麽呀?”
    “不知道。”妘竹欠欠的朝他翻了個白眼,隨即笑著捂嘴,兩頰撲紅撲紅的。
    想來,妘竹也不醜,是個小家碧玉的姑娘。細眉,大眼,瓜子臉,一張小臉是普通人裏出眾的。
    小祿子別扭不去看她,百無聊賴踢踢腳前的石子。
    “呆子。”
    他以為是他幻聽了呢,妘竹也沒有再開口。
    齊貞本來不信神佛的一個人,此刻虔誠合十拜著佛像,嘴裏也不知在說什麽。
    岑枝走到他身後,半晌他才開口,語氣絲毫不意外。
    “你來了。”
    瑞雲宮所有的東西都照舊擺放,齊貞會定期來小坐。
    庭院深深,落葉紛飛。一個白發叢生,衣襟陳舊的人,拿著笤帚發出惹人注意的掃地聲,與此處的寂靜有些割裂。
    正當她駐足門口,猶豫再三。那人抬頭看向她。
    灼華姑姑?
    “許久不見了,岑小姐……不對……應該是太後娘娘……”她的嗓音帶著一些平靜,後麵的字咬得很清晰。
    “灼華姑姑。”
    她麵上和煦的笑。就像從前那樣。
    “終是紅顏易老,水月鏡花。”
    二人對坐石桌,岑枝待她幽幽說完,才關切道。
    “灼華姑姑當年竟沒離宮嗎?”
    略滄桑,“我舍不得皇後娘娘,自願留下來的。日日掃掃這院子,打理些舊物件,一切都過得很愜意。”
    撥開她的記憶,廢後一起,一眾宮人走的走,散的散。北宮與瑞雲宮不一樣,蕭條清寂,落寞無比。
    她先前沒碰到過灼華,以為已經到了年紀,便也出宮了。
    見岑枝不語,眼中無神,貌似麵前浮現出從前的光景。
    灼華道,“娘娘在想什麽?”
    “在想這裏的主人。離開瑞雲宮那日,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注定好的,隻是需要人走個過場。”岑枝眼神灼灼。
    “皇後娘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如今不知投身到好人家沒有?”
    灼華說著說著,就淚流滿麵。
    “會的,皇後娘娘那樣好的人,一定會的。”
    與灼華一別後,她再也不敢站在瑞雲宮門口。後來幾日夜裏,驚厥了好幾次,皇後質問她,目光狠厲。
    為什麽要違背誓言,為什麽要傷害齊貞。
    妘竹進來,她也不說話,輕輕抽噎。
    “今日是舅舅的忌辰,過兩日便是母後的忌辰。”
    齊貞這兩句冷不伶仃的話,她聽了著實難受,隨即放下東西,下定了決心開口。
    “不是隻有陛下掛念他們……”
    岑枝俯身,閉上眼睛對著佛像鞠了一躬。
    “是嗎?還會有人記得朕那冤枉的母族……”他自己都不敢相信,隨即眸色深深,走近她。
    “記得他們什麽?”每說一句,他就進一步,言辭激動。
    “是忠君……還是叛國?朕就是恨極了先帝,朕就是恨他!”
    岑枝被他嚇得一激靈,雙眸震驚,轉身欲走,就被齊貞緊緊箍在懷裏。
    真的是瘋了。
    “姐姐……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們不是隻有彼此了嗎?”齊貞說這話的聲音很小,把頭埋在她肩上,悶悶的開口。
    他從身後抱著她,看到她又想跑,他下意識就攥緊她的手。
    岑枝掙不開他的懷抱,身子又被他緊緊貼著,閉上眼睛,冷冷道。
    “陛下僭越了。”
    夏末,天還是熱的,他們二人這般行徑,自然身上都開始發汗。
    齊貞更是,眉心緊蹙,手上青筋暴起,沙癢的嗓子,喃喃。
    “朕知道,不要走……”
    岑枝對他實在沒什麽好說的,現在隻想抽身。
    “若陛下信我,便知帝王本就孤寂,若不信,那就鬆手。”
    齊貞聽了這話,火氣更甚。不可置信,眸如冷玉,胸口劇烈起伏。
    隻見岑枝別過頭,壓下內心的恐懼。一陣翻江倒海,眼前一陣眩暈,不受控製的渾身開始痙攣起來。
    “你不要這樣……我真的很難受……”
    話說完,她就緊緊揪住自己心口的衣裳,冷汗直冒,神情痛苦。
    齊貞想也沒想就將她攔腰抱起,大喊道。
    “去請張禦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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