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心誠則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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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雪季,比往年還要長,雪下了整整一夜。
慈安宮新抽的枝條,不堪重負,紛紛折枝,那聲音,驚起了夢魘裏的她。
岑枝睜開眼,“哀家有些冷了……”
妘竹將她扶起來,她安安靜靜躺到榻上,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蕭氏女封妃的消息,傳透了闔宮。
蕭繆家中得勢,祖父是兩朝太師,留下不少私產地契,衣食無憂,父親是當朝是驃騎大將軍,勳爵氏族念在功績,尚且禮讓三分。
蕭氏一族,武將出身,她家中姊妹兄弟眾多,她位居老幺,自小得寵驕縱,可呼風喚雨。
長開後,嫵媚動人,混跡世家貴女之間,絲毫不差。
她十分想見見這位年輕太後,如何的模樣姣好,如何的高潔無瑕。
紅透半邊天的衣裙,卷起禦花園的紅芍藥花瓣,頭戴金步搖,複雜的紅珠花點綴,耳墜都是紅色的寶石。
脖子上,是花開並蒂掐絲琺琅項鏈,其間鑲著許多南海珍珠,腕間也是十分惹眼赤金八寶鐲。
她沒有旁的喜好,無非是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鮮豔的華衣裙裳,各式各樣的香膏胭脂。
她嬌豔欲滴,五官精美,紅唇迷眼,手裏把玩著鮮紅的口脂,乘著那步輦,浩浩蕩蕩去了慈安宮。
她聽說這位太後,素來聞不得脂粉,病弱纖細,所以她今日,畫得妝不夠精細,算不得招搖。
慈安宮冷清僻靜,綠意蜿蜒,連朵花都沒有。
她一進來,活脫脫像隻花枝招展的花孔雀。
妘竹見她來了,微微引路,“蕭妃娘娘稍候,太後正在寬衣。”
她進了側殿,往玫瑰椅上一坐,端起一旁的茶水,慢悠悠晃盞等著,眼裏都是輕佻不屑。
岑枝從裏麵出來,她最先看到的,是那張眉目清絕,嫻雅恬靜的麵容,再是帶有威嚴疏離感的鳳目,最後才看到她穿的暗紫色闊袖鑲金衣裙。
她嗓音清豔,如朝露日曦,“蕭妃娘娘,找哀家所為何事?”
她落座到主位後,蕭繆才回過絲絲神,笑意殷切。
“百聞不如一見,太後娘娘的容貌,風華絕代,姿色無雙。”她掩袖嬌笑兩聲,道出此行的目的。
“嬪妾剛入宮廷,諸多事宜,還得勞煩太後娘娘解惑。”揚手讓人將東西送上來。
貼身侍女辛夷捧著珠翠首飾上前,微微欠身。
“小小心意,太後娘娘莫要見外。”
岑枝,“蕭妃有心了。”
蕭繆直愣愣盯著她看,岑枝淡淡抿了一口茶,回以微笑,“不知蕭妃,還有何事?”
蕭繆扶扶金步搖,徐徐開口,“入了後宮,方知帝王真心,瞬息萬變。嬪妾要的,是無上鳳位尊榮。”
岑枝笑了,放下茶盞,饒有興致。
蕭繆又道,“世家女子,身不由己者諸多。一入宮門,囚困終其一生,碌碌無為,鬢白色衰。可嬪妾既然來了,若不爭個輸贏,登上鳳台,人生樂趣便不複存在了。”
“蕭妃同哀家說,可不作數。”撥弄螺鈿妝盒裏的首飾,淡淡,“古語雲心誠則靈,舍近求遠,不如枕衾授受。”
蕭繆沒料到她會如此說,瞋目切齒,“太後娘娘,莫不是覺得嬪妾誠意不夠?”
“嬪妾來的匆忙,下次必定厚禮相待。”
行色慌張,拂袖帶著辛夷行禮離開。
妘竹不解,遂而問,“蕭妃為何這般慌張?”
岑枝讓她將這盒東西收著,“她方才言語直指中宮之位,微微薄禮,又試探哀家對此能有幾分坦誠真心。不巧,哀家直接說,若她誠心想要,何不直接與陛下花前月下時,開口討要呢?”
“陛下製衡蕭氏,她越對中宮之位虎視眈眈,越是給蕭氏安上催命符,此刻怕是氣得火冒三丈。”
妘竹被她這麽一解釋,更糊塗了,撓頭苦思冥想。
如今的蕭氏,早就是個空簍子,不惜送女求榮,傲然不馴的蕭忡,怕得氣的從棺材板裏爬出來。
說來也怪,蕭忡年過半百,常年習武,體格強健,不至於真的被晉帝活活氣死。
家族內亂紛爭罷了。
齊貞愁的是,私養兵卒,挪用軍款,每一件都是天大的禍事。
好在蕭淩雲如今將女兒送進宮,暗地裏是想延續家族榮耀,幾十年的蕭氏基業,若毀於一旦,他難辭其咎,更無顏麵對族人。
東窗事發之跡,也怕旁人知曉,是他親自殺的蕭忡,他一向尊敬害怕的父親。
他是嫡子,蕭忡一死,繼承家業,順理成章。
兜兜轉轉,陰差陽錯,他勉強撿回一條命,本應感恩戴德,可他就是要和景熹帝談條件。
因為,他有資本談。景熹帝隻要打私兵的主意,他就有資本。
蕭忡豢養的私兵,幾千餘人,精銳巧妙分散,隻聽命於蕭氏曆代家主,他當時也嚇壞了。
驃騎大將軍這個職,不過是個散官,並無實權。若讓人知道蕭氏豢養私兵,治他個謀逆罪,輕則抄家流放,重則禍連九族。
蕭繆入宮,正是為了平和此事。若她有能力得寵,蕭氏雞犬升天。若沒有,一家老少平安生計還是得保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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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貞忌憚蕭氏,但蕭氏謹小慎微,暫時沒有什麽大的錯處。
蕭繆想到,家中現下不過虛有其表,父親日日愁容滿麵,她今日之舉實屬莽撞,萬萬不該。
不過,也不是一無所獲,倒是摸到了一點岑枝的性子。
好一個枕衾授受。齊貞這般忌憚她家中勢力,怎麽可能寵幸她,不過是給她點甜頭,給蕭淩雲點甜頭。
思來想去,她偏頭問辛夷,“你去打聽打聽,如今宮裏誰風頭最盛。”
辛夷從小跟在她身邊侍候,蕭家今日送了許多她待字閨中時的衣裙首飾物件進來,也包括這丫頭。
早上她渾身難受,這丫頭心疼壞了。
昨夜她喝了奴婢送進來的薑茶後,就昏天黑地睡到第二日一早。
她得出的結論是,齊貞給她下了迷藥。
辛夷一上午逛完六局尚衣局 尚宮局 尚服局 尚食局 尚寢局 尚宮局)連掃地宮女都不放過,累的她滿頭大汗。
風風火火跑進來,承露宮內宮女太監安安靜靜退到殿外,小祿子笑嘻嘻看著她。
她小心翼翼踏進去,“娘娘……”
剛邁進門,蕭繆慌忙示意她閉嘴。
齊貞意來探病,帶了許多補品賞賜,端坐在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她隻覺得後背發涼。
羅漢榻上,小楠木矮幾托著香爐和茶盞,蕭繆柔柔弱弱坐在一側,眼神與她交匯。
齊貞招手示意辛夷過來,“你自小與蕭妃一同長大,如今她入宮為妃,也是你跟在身旁伺候,屬實辛苦。”
“奴婢不敢居功,奴婢能跟著娘娘入宮,是奴婢最大的福氣。”
辛夷戰戰兢兢說完這席話,雙膝立刻著地,頭貼著地毯。
蕭繆眼神陡然一變,掩麵假意咳嗽兩聲,委屈湧上心頭。
擠出兩滴眼淚,嬌氣嘟噥,“陛下也不見得心疼臣妾……”
見齊貞杯中的茶有些涼了,蕭繆想著添茶,顧不得辛夷處境難堪,弱柳扶風近身。
齊貞這話,是對辛夷說得,“起來吧,別跪著了。”
蕭繆則托著茶盞,冷不伶仃站在那。心裏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瞧上了她這丫鬟?
“謝陛下。”辛夷渾身抖篩似的,退到一側不敢繼續吭聲。
“承露宮裏的眾人,蕭妃可使得慣?”端起茶盞,抬眼看她。
她那眼淚憋回去,抿唇,“一切都好。”
“既然病了,這兩日便好生歇著,其餘的事,吩咐下去就好。”
說罷,茶盞輕置,一手敲擊矮幾,發出幾聲沉悶低緩的聲音,側著身子靠在金絲軟針上。
蕭繆一愣,什麽意思?
“去拿件薄毯來。”轉頭看向辛夷,那丫頭機靈得退下了。
小祿子見辛夷出來,問她幹嘛去,她說去拿毯子,小祿子眯眯眼,讓她快去快回。
殿內此刻就他二人。蕭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身子微微前傾去掃掃博山爐裏的安神香。
“陛下日理萬機,臣妾粗通些按摩技藝,可緩解頭痛,不知……”纖絲不苟,微微跪坐到榻邊,移到齊貞身側。
齊貞眉頭一皺,斜睨她,好濃的脂粉味。
“不必。”
蕭繆手還懸在半空之中,這句話無異於當場打她的臉,她人還在榻上,笑也難看,哭也難看。
垂首委屈,狐狸眼即刻澆下淚來,“是……臣妾多嘴了,陛下別生氣~”
齊貞扶額,“朕還有事。”
毫不拖遝起身,半分停留都都沒有,雙手覆背,一氣嗬成。
小祿子見他出來,湊上去,還不曾開口。
辛夷就拿著毯子過來了,見他出來,立刻跪在地上,不敢妄言。
齊貞的麵貌,她隻粗略看過,謙謙君子,挺鼻薄唇。
蕭繆追出來,看到的是,齊貞停在辛夷身上一掃而過的目光,她氣得絞手帕。
待齊貞走遠了,她扯過辛夷手中的毯子,發瘋得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其餘人迅速跪在地上。
辛夷吃痛撲倒在地上,臉部傳來刺痛,後腮腥甜,自己的臉,五個紅指印鮮紅血腫。
蕭繆怒喝,“我這輩子,從未這樣丟臉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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