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牖半敞，春風躁動，細雨綿綿，花枝微顫，海棠花瓣疏落如意窗欞，殿內二人各占一邊，相顧無言。
    齊貞見她垂下眼簾，開始說起此處的由來，“邀月宮地勢采光極好，故而四周幽深，綠意盎然，曆代君王攜妃子遊園，若遇突發事件，可暫歇此處。”
    “外頭不是說話的地方。”言罷，他又補了一句。
    隻是這句話一出，岑枝表情不見得好起來，反而倔強地紅著眼睛，緊繃著唇線，好似要哭出來似的。
    “方才是我小題大做了。”
    “憑音……剛剛還是我，第一次叫你的字。”
    “要是你不喜歡，以後我不叫了。”
    他那誠懇模樣，言語皆是小心翼翼。岑枝想著說點什麽，門口一陣人聲傳來。
    霎時間沒了方才的演技，假意轉身，實則是為了聽清門口的動靜。
    “蕭妃娘娘，您怎麽來了？”小祿子臉上堆笑，阿諛奉承朝她微微一拜。
    走了兩步擋在門前，心底拔涼拔涼，今日出門沒看黃曆，糟糕透了。
    蕭繆最是目中無人，看在他是禦前紅人的麵子上，才給兩分薄麵，這死奴才還敢擋她的道，火氣倍增。
    她剛剛入宮，找太後碰壁，又被奴婢羞辱，處處不爽，憤憤不滿，怒火攻心。今日禦花園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三品小官女兒也與她頂嘴，她這輩子就沒受過這麽多委屈。
    現在又來一個死閹人。
    她看了眼辛夷，不屑與小祿子多費口舌。
    “我家娘娘特來向陛下問安，勞煩公公通報一聲。”辛夷福身，語氣沒帶絲毫情緒，說完就退了下去，規矩定在蕭繆身後，小祿子才看清她身後跟著七八個奴婢。
    小祿子依然笑著，恭恭敬敬編造，“原是如此，可陛下現在在忙呢，蕭妃娘娘您看……咱家也屬實沒辦法。”
    蕭繆氣火又起，“禦花園行宮，陛下能忙……”
    說到這，她頓悟，禦花園行宮，建造本意是為方便君王與妃子即興發揮，莫非齊貞是在……
    “那，不知裏麵是哪位妹妹？”蕭繆咬牙切齒，後槽牙要淬出沫來，呼吸不穩。
    岑枝正想看看齊貞在做什麽，耳邊一熱，齊貞不知何時已經靠近她身後。貼著她耳鬢廝磨，目光也注意門口的動向。
    岑枝無語抖肩，伸手想打他，煩躁嘀咕，“齊……你是不是有病？”
    齊貞輕拍她另一側肩膀，語調溫潤，舒心安然，讓她安靜一會兒。
    “對，我有病。”
    “進來怎麽辦？”岑枝有點緊張，一門之隔，蕭繆再近一步就能看見他倆的行徑。
    齊貞，“應該不會吧。”
    岑枝聽到他這麽不在乎，腦子一熱，豁出去了，推開齊貞大罵一聲，“陛下膝下子嗣單薄，後宮空虛，江山社稷如何穩固？百姓黎民如何安居樂業？”
    齊貞沒想到她來這麽一招，朝她挑眼，豎大拇指，接著做了個口型：了不起。
    小祿子和蕭繆皆被這麽大的動靜嚇一激靈，小祿子迅速調整好心態，忍住不敢笑，朝蕭繆微微尬笑。
    蕭繆還想再說什麽，裏頭又砸碎了一個杯子，那聲音，杯子絕對四分五裂。
    齊貞這才開口，語氣很低，“此事朕自有考量，太後不必多心。”
    “好一個自有考量！依哀家看，陛下壓根對此事就不上心吧！”
    “選秀臨近，陛下今年若再推脫，哀家保不齊要相看宗室子，或者懷疑陛下是不是有隱疾了！”岑枝說完朝齊貞看去，故意把聲音抬得特別高，特別洪亮。
    齊貞點點頭，笑意深深，衝門口斷斷續續，略占下風。
    “朕知道了……此事，朕知道了。”
    蕭繆一聽還了得，隱疾！齊貞不能生育！她造了什麽孽啊！遇到這麽一個中看不中用的……老天爺啊！
    辛夷倒是覺得怪，為何隻是在她們來後才吵，可她不敢胡言亂語。蕭繆絞緊手帕，目眥欲裂，怕是要氣暈過去。
    她從不會揣度心思，自小學得都是女子柔美氣度，在男子身上如何施展閨房功夫，令人魂牽夢繞。
    她用力一跺腳，提著鮮紅的衣裙，哭笑不得走了。
    小祿子，“恭送蕭妃娘娘。”
    齊貞拉開殿門，倚靠在門上，朝大功臣道，“罵人倒是有長進。”
    妘竹還不知發生了何事，隻知道行宮有爭吵聲，想也沒想就朝著此處趕來。
    “參見陛下。”
    齊貞抖抖衣擺，利落雙手附背，疾風拂過，禁步規律碰撞，“通傳下去，擇日選秀。”
    岑枝慢悠悠走到妘竹麵前，大氣方出，驚魂未定。
    “嚇死哀家了。”
    妘竹扶著她，還不理解這句話，以為是自己空耳，不好多問。
    “蔡主簿再三托奴婢感謝太後，若不是遇見太後，他怕是繞一天也都出不去，衝撞了旁人就是小命一條。”
    無非就是去藏書閣找東西，岑枝也懶得過問，“小事一樁，不必記掛。”
    妘竹瞧她興致不高，陪著她回了慈安宮。
    晚膳岑枝說要吃點辣味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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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妘竹勸說，“晚上吃，太後會難受的。”
    “一點點辣？”岑枝喝了一口清茶，整個身子坐在羅漢榻上，“人生在世，總要嚐試一下。”
    “好吧，就一道菜帶點辣，不然……”妥協。
    岑枝點點頭，有反悔的餘地，菜量也不會浪費，好主意，妘竹真厲害。
    很快端上來一盤色澤俱佳，飄香四溢的菜，看得人實在是躍躍欲試。
    妘竹推到她麵前，“鮮椒嫩兔肉，微微辣，很是開胃解膩。”
    岑枝撥開上麵的綠椒段，略帶遲疑吃了一塊肉，妘竹立刻端來涼茶水，侍奉左右。
    岑枝品味過後，辣出眼淚，“辣。”
    妘竹把盤子端走，把茶盞舉起來，岑枝喝了一大口，辣韻未過，扶著臉去摸甜羹。
    “哀家再也不要嚐試……嚐試新鮮的東西了！”
    捧著甜羹，滿足喝了一大碗。
    自那以後，禦膳房再也不做辣菜送往慈安宮。包師父一把年紀，看到被送回來的兔肉一邊哭一邊吃。
    幾個弟子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勸慰，包師父祖籍雲貴川，讓他天天燒素菜就算了，今天以為有人賞識，結果放一點點辣椒的拿手菜，被完好無損的退回來。
    瘦子搖頭，“實在是……唏噓啊！”
    “閉嘴！師父心情不好，別說了。”女子義憤填膺。
    齊貞知道這事，在宣政殿笑得寫不了字，後半夜痛苦地批奏折，還是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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