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父皇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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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惆悵百轉的夜,如濃墨澆在心口,空虛清冷至極,哀傷經久縈繞不散,幾度閉眼,輾轉難以入眠。
    身子來了癸水,總覺得沒什麽食欲,下午吃得便不多,現下胃有些難受,肚子也隱隱作疼。
    容硯即日啟程前往災地,可洪災不是兒戲,若容硯有個三長兩短,阿姊怎麽辦?
    阿姊總是心思細膩,瞻前顧後,從來都是寧願委屈自己來顧全大局,可岑枝知道,姐姐也可以是膽怯的,怕事的。
    在眾人眼裏,阿姊對內對外總是謙遜有禮,平易近人,有條不紊,說不出來像爹爹,還是像阿娘。
    在她四歲以前的記憶裏,阿姊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還是京城頂好的美阿姊。姐姐飽讀詩書,滿腹學問,常常告訴她,旁人逞口舌之快,乃過江之鯽,絡繹不絕,既然愛說,便讓人說個夠,反正咱們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就好了。
    她入宮的時候,阿姊也才六歲,哭得沒有一點體麵,還抱著她不撒手。
    後來阿姊及笄,她聽聞嫁去容家。打聽得知,容家是武將之家,祖上單傳。容硯父母戍邊從軍,遭了埋伏,故而容硯家中隻有兩位祖父母,一家人都是溫良淳厚之輩。
    至於為何突然登門求娶,她也不甚清楚,但既然阿姊能答應,說明他是個值得托付之人。
    二人入宮一見,便知容硯真的將阿姊保護得很好。
    阿姊依著他笑,他將阿姊摟在懷中,輕言輕語,生怕說重一句話。所謂夫妻恩愛,鶼鰈情深,相敬如賓應當如此。
    妘竹見她沉默半晌不說話,小心翼翼怕驚了她,把捧著湯婆子捂熱的手,塞到被子裏捂著她的腹部。
    妘竹這麽說道,心情也不是很好,“太後……要不喝點安神湯再睡?”
    “外頭今夜許是要下雨,奴婢陪著您。”
    岑枝疼得實在厲害,還想了許多事,現在沒什麽力氣,“明日,得去找一趟陛下。”
    妘竹覺得多半是容世子的事。容硯家中有爵位可以承襲,可他不慕權勢,偏愛好木工哲理,所以考進了工部,得到老尚書賞識,作左侍郎。
    妘竹幫她揉揉肚子,算是應下此事,此刻她說什麽也沒用。岑枝疼得腦子都跟著昏昏沉沉,半夜也不知醒了幾次。
    早上起來時,岑枝氣色極差,掩唇帶著點咳嗽。
    妘竹幫她梳妝都嚇到了,臉色慘白,喘氣微弱,額頭布滿細密的冷汗,雙手無力撐著妝台,隻剩懨懨的一副軀殼。
    妘竹給她倒熱茶,她連抬手都沒什麽力氣,妘竹捧著茶盞,岑枝才小口小口抿了一點點水,還不忘叮囑她快些化完,不然會耽誤時辰。
    “太後,今日外頭還有雨……”妘竹拿著梳篦,語氣有些怨念不滿。
    岑枝咳嗽兩聲,“無妨,把唇脂塗厚一些,麵上的……也是。”
    妘竹麵露憂色,還是很快弄完了,換完衣裳,她也是病態如柳絮飄萍。
    多是些力不從心,從前她隻覺得自己身子孱弱,但並不妨事,現在看來,真有一種隨時沒命的感覺。
    這次不知道為什麽,格外得難受。昨夜的雨敲了一夜的窗戶,她聽了一夜的雨,毫無睡意。
    好不容易走到宣政殿,聽到李歲禎貌似在裏頭說話,她讓人不要通報,她等一會兒。
    雨依然淅淅瀝瀝的下,青綠如洗,她與妘竹各執一傘,讓她且顧著自己,別被淋濕了。
    實在難受得不行,悶著不吭聲,隻是抓緊了自己的衣裳,握緊了傘柄。妘竹想扶,她艱難地直起身子,側頭對她苦笑。
    過了小半時辰,雨可算是停了。李歲禎才出來,見她頭上都是汗,不免上前著急去扶著她,禮數都來不及顧。
    桃夭匍匐見禮,岑枝點點頭。
    “地上涼,起身吧。”
    望向送她出來的小祿子,張著幹澀的喉嚨,顫顫巍巍道,“陛下,不知有空嗎?”
    小祿子嚇了一跳,哪見過她病成這樣,憔悴易碎,喘氣呼吸都顯得深重。
    親自接過她手中的傘,“見過太後娘娘,陛下……奴才去通報一聲……”
    李歲禎見小祿子進去半天沒動靜,有些不滿齊貞的行為,扶著岑枝不由娓娓道來:
    “太後是因為容侍郎的事吧,陛下方才也是為了這事,說是成德老侯爺……就這麽一個孫子,為此還上了奏書。
    說…不知有沒有別的人選,陛下被當場拂了麵子,有些在氣頭上。父親特讓嬪妾來開導開導……”
    岑枝咳得更厲害,帶著哭腔,有些失態道,“那……那陛下怎麽說?”
    “還是要容侍郎去的。”李歲禎支支吾吾。
    岑枝不說話了,半闔上眼簾,慢慢朝她揚揚手。
    李歲禎依禮退下了。
    齊漾得知此事,從太學跑過來,看到岑枝麵色難看,便知道了大概。她瞪了一眼門口的小太監,那倆人匍匐在地,齊漾提著裙擺,直接進了宣政殿,由她來破這個禮。
    讓人來添熱茶軟墊侍奉,岑枝才坐了下來,涼亭中,她一手捂著肚子,虛弱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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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漾兒去找父皇說,太後別難過了,漾兒心疼死了……”
    岑枝看著她,仿佛又看到慕依拉那倔強的神調,慌了神道,“小慕兒別去了,我沒事呀……”
    齊漾毅然決然鑽進了宣政殿,小祿子哆哆嗦嗦躬身行禮,看來站在裏麵許久了。
    小祿子見人在亭子裏,出門就送去湯婆子遞給妘竹,眼眸低垂,妘竹也不見得好,一直憂心侍奉岑枝左右。
    雨停了有一會兒,濕氣還是很重,混雜的土腥味與沉寂已久的心事雜糅。岑枝坐在石凳上,無端劃下兩行淚來,硬是沒有丁點聲音。
    小祿子把外頭的人遣走,自己站到亭口,隻留下妘竹立在岑枝身邊,奉茶擦汗。
    岑枝側頭望眼欲穿,自己無法控製情緒,腹部陣痛襲來,倍感煎急難熬。
    宣政殿內
    齊漾對著正埋頭看奏折的齊貞,毫不在乎跪在地上叩頭行禮,“父皇,兒臣覺得此事,確實不妥。”
    “容侍郎如今膝下無子,侯府又世代單傳,此一去,必然凶多吉少,父皇真的想清楚了嗎?”
    齊貞走到她身前,將她扶起來,眼睛也帶著紅。可齊漾哭得太模糊了,壓根不敢抬頭去看他的正臉。
    齊貞熬了通宵,確實沒找到任何更合適的人選,思量再三,隻能多找些有經驗的官員一同前往。
    “若立大功,朕自會賞罰分明。朕方才已經擬旨讓世子妃即刻入宮,手足情深,伴太後左右。”齊貞說完之後,背過身去,不多解釋。
    既能把容硯的命脈抓握,也能讓岑枝好受些,隻是他自己討不到半點好處。
    岑相膝下無男丁,如今是國丈也是容氏嶽丈。容硯為長女夫婿,家中又爵位傍身,總歸是一家人。若不去,便是岑煊以權謀私;若去了,他下旨將世子妃接進宮,也好讓謠言不攻而破。
    畢竟,他這個皇帝,身旁連個有血緣的親眷都沒有。依仗岑氏又得忌憚三分,才是帝王本性。
    「明德帝膝下子嗣眾多,獨皇太子齊賢頗受關懷。其餘皇子雖忌憚禮讓,但自古兄弟鬩牆,層出不窮。屢次拉幫結派構陷皇太子,明德帝無法,隻能責令皇太子自省其身,無詔不得出東宮。不料皇太子受謠言蠱惑,於應天門大開殺戒。
    手足相殘,同室操戈。皇太子被逼瘋,明德帝昭告天下太子德行有失,嗜殺成性,廢黜太子之位,賜東宮上下死罪,將膝下僅有的兩個孩子接進宮撫養。
    興元帝與允王是兄弟」
    他要禦駕親征,驅除南蠻,不犯邊疆,自此安生。前朝的事,丞相與人善後管理,他倒不必操心。
    他操心的是那個人,昨天還與之爭吵,所以,他不敢出去見岑枝。
    不免又要讓她傷心一陣子。
    “父皇開恩啊!容侍郎去了吳郡,世子妃也入宮,容老侯爺和夫人怎麽辦?”
    齊漾的聲音也招來了岑枝,她邁入門檻,看到的是齊漾埋在懷裏哭得正崩潰,齊貞垂頭麵無表情,還有那句分明絕情的聖旨。
    齊貞見她進來,本能抬頭整理神情,喉口滾燙,麵泛焦急。
    岑枝的麵色算不上好,雙眸帶著紅腫,有些慌亂地看他,終究什麽也沒說,撐著身體才勉強離開宣政殿。
    齊漾急了,行禮後追出去。
    齊貞本來想追,袖內的手攥緊了拳頭,悶砸在案上,雙目布滿痛楚血絲。
    他沒有半點辦法。
    權勢若是能成全所有,他的所有,就是岑枝。
    他有些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也恨透了自己的身份,猜忌,懷疑,害怕,好像貫穿了他的半生。
    他滿身疲憊,若再執意把一顆心掛在岑枝身上,隻會讓岑枝感到無盡悲哀崩潰。
    他最想並肩之人,是最不能在一起的人。
    禦駕親征,是最好的辦法,也是最快的辦法,等他回來,他就答應岑枝,讓她離開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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