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上午，張天一剛把李佳怡送到涪城市第一人民醫院就接到了師父王玄真的電話。電話裏王玄真告訴張天一，他剛接了個白事生意，是黃石鎮相鄰的高興鎮溪紅村一個叫梁淑貞的老婦人去世了，讓張天一直接趕過去。
    張天一接了電話後，連給王玄真夫婦準備的過年禮都沒回去拿，直接騎車去了高興鎮。在西南省這邊，老百姓是很流行過年的。所謂過年就是從臘月二十到正月初十這段時間每家人都會邀請親朋好友一起聚餐。親朋好友多的更是今天在這家吃飯，明天那家吃飯，半個月不著家。記得作者本人小時候從臘月二十開始，除了自己家過年那天外，每天都在親戚家過年，一直持續到正月初八才回家。按習俗，張天一應該請王玄真夫婦到他家過年的，但由於王玄真夫婦喜歡清靜，不喜熱鬧，加之離得又遠，因此，這兩年王玄真夫婦都沒到張天一家過年。而是春節後，張天一返回王玄真家時帶上豐厚的年禮給王玄真夫婦拜年，以盡孝道。
    張天一走進死者梁淑貞家時，頓時感覺氣氛有些不對。靈堂、法壇已經布置好，靈牌，引靈蟠也做好了。梁淑貞已經穿好壽衣躺在靈堂內，身邊蹲著一隻大黃狗，用嘴扯著死者的衣角，時不時叫上兩聲，怎麽趕也趕不走。死者的家人正圍著王玄真說著什麽，又是遞煙，又是倒茶，王玄真仍不為所動。趙本元，老劉頭，張誠也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王玄真，大有隨時準備走人的味道。
    張天一打聽才知道，原來梁淑貞老人是正月初五晚上吃安眠藥自殺死的。今年剛滿七十，正月初五正好是她的生日。梁淑貞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丈夫去世時，小兒子才不過三歲。想想那個年代，一個“超支戶”養大三個孩子是多麽困難。梁淑貞是自己吃野菜，草根，樹皮省下糧食養大的孩子。三個孩子也是很有出息，小兒子國家恢複高考後考上醫科大學，現在在省城一家醫院當副院長，大兒子八十年代初開始經商做生意，後來搬到省城安了家。女兒也嫁到了城裏。論理說梁淑貞老人本應該到城裏享福的，但梁淑貞發現無論住兒子家裏還是女兒家都不習慣。兩個兒子忙於工作沒空理她，兒媳婦又因為她是農村的不太看得起她，平時也不和她說話。女兒，女婿對她倒不錯，但親家公，親家母也住在一起，平時也不給她好臉色。梁淑貞是個要強的人，不想過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於是就搬回了鄉下老家居住。當然兒女每個月還是會給生活費的。梁淑貞一個人拉扯大三個孩子，年輕時為了不讓兒女受氣，也沒有再婚，這一老了就感覺特別孤獨，總想著兒女能回來陪陪她，特別是過年的時候，但是這幾年兒女都因為應酬多沒有回來過過年。孫子，外孫也因為從小在城裏長大和這個奶奶不親，也沒有回來陪過奶奶。幾年前梁淑貞在路邊撿到一條小黃狗，這幾年就是和這條狗相依為命過來的。
    今年，梁淑貞想著自己都七十歲了，沒幾年可活了，就想著把兒女叫回來一起過個年。結果兒子女兒都表示年前不空，過完年後回來看她。梁淑貞就猜測，兒女可能是等她生日這天回來給她過生日。
    到了正月初五，梁淑貞早早地準備了一大桌菜等兒女回家吃飯。臨近中午都還不見人回來，就給兒女打電話問他們什麽時候回來。結果兒女都沒有表示要回來的意思。梁淑貞問她的兒女知不知道今天什麽日子。但兒女都說不知道，原來她含辛茹苦養大的兒女居然忘了母親的生日。她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和失敗。她就這樣靜靜地坐到天黑，陪著她的隻有那隻狗。晚上她把桌上的飯菜全部收拾起倒進狗槽裏，吃下了自己提前準備的安眠藥，再也沒有醒來。
    正月初六這天，陽光明媚，她還是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床上，陪伴她的還是那隻狗。那隻一直守在她身邊，時不時用嘴扯一扯她衣角，時不時衝她叫喚兩聲的狗。
    正月初七這天，天氣陰沉了下來，天空還時不時下起了小雨。還是那隻守護她的狗，像是知道了什麽，衝出了屋門，跑到鄰居家門前瘋狂地叫著，用力地用前爪拍著門。
    正月初八這天，天氣由陰轉晴。還是那隻狗守在她身邊……。
    真是養兒不如養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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