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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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風邶注視著裏間的方向,慵懶倚在榻上饒有興趣地飲酒,等她走出來抬了抬手,“聖女,怎麽不邀請我一起去中原?”
    “防風公子,聽牆角可不好吧。”洛願走到他身側,懶洋洋地靠在另一邊,等著舞伎的到來。
    防風邶不以為然,側了側身子與她離得近些,“我在外麵坐著,你們又不曾布下結界,那些話自然而然傳到我的耳裏,我總不能自欺欺人騙你。”
    溫熱的氣息裹挾著酒氣,裏麵仿佛還有一縷縷蓮香。洛願被這股氣息圍繞,不自在地偏偏頭,“防風公子不知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
    防風邶盯著她的臉頰,他深邃的眼眸,閃爍著玩世不恭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人心卻又毫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含笑挑起眉峰,伸手繞至她的腦後,輕輕一拉,抹額從她額間滑落,墜落在他手上,如瀑布般的青絲垂落在她胸前。
    “你今日不是讓我對你用美男計嗎?學會這些怎麽用?還沒學會挽發?”
    窗欞吹進微風,撩動兩人的發絲,她的一縷青絲飄舞在兩人之間。防風邶勾起那縷不聽話的青絲纏繞在指間,似無意將他的長發也不小心勾起,兩人的青絲纏繞在一起,動作溫柔而自然。
    “你這美男計用的順手,對幾位女子用過了?學不會就不學。”他的舉動惹得洛願愈發不自在,準備抽回他手間的抹額,重新束發。
    防風邶在她扯住抹額時,用力拽緊手中的抹額,眼神刻意停留在她臉上,帶著幾分玩味,幾分挑釁,“我說隻對你一個人用過,你信嗎?”
    我信你九個頭都沒長頭發!洛願可沒忘記初次在歌舞坊遇見他,他軟香溫玉在懷,“信,防風公子這麽風趣幽默的人,我堅信不疑。”用力抽著抹額,抹額在兩人之間拉扯,一個緊緊拽著不放手,一個用力往回扯。
    洛願..........他奶奶的,一條抹額也搶!“防風公子,該放放手了。”洛願瞟了瞟他的手,提醒他再不放手,這條抹額得應聲而斷。
    驟然側身靠近她的耳畔,低聲耳語一句,“我更喜歡你叫我邶。”仿佛是在享受這場情感的遊戲,又似在測試她的底線,話語中帶著幾分輕佻。防風邶嘴角勾起一抹更加放肆的笑意,漫不經心地維持著兩人之間的親密距離,眼底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刹那即逝。
        防風邶扭頭粲然而笑,撐起身子站在她身側,戲謔地看著她,“那你叫你心上人叫什麽?”
    洛願故作嬌嗔的不滿,“那人啊,不提也罷,長得好看就是沒長嘴,做什麽都不說破,愛讓人猜來猜去。想做什麽做什麽,也不通知對方一聲,嘴裏沒一句好聽的話。整個人像冰山,凍得人直發抖,傲嬌的很。也不知道是不是頭長多了,一個頭一個想法,每天千變萬化。”
    防風邶笑意凝凍在臉上,淩厲在眼中一閃而過也沒逃過洛願的眼睛。洛願忍著笑意持續輸出,“你不知道,他高高在上像神一樣高冷又像神一樣孤獨,做的事又帶著複雜的人性與獸性。你說他冷酷,他對待在意的人又是無私極好,你說他柔情似水,他對誰都是疏離包括身邊人。矛盾到我看不清他,他可能也不想我看清他。”
    如寒潭般深邃的眼底,此刻微微波動,仿佛內心深處被某句不經意間的話語輕輕觸碰,激起層層漣漪。防風邶的嘴角勾起一抹複雜難辨的微笑,那笑容裏既有忽如其來的釋然,也有卸下偽裝後肆無忌憚的溫柔。他緩緩垂下眼簾,長睫在眼瞼下投下淡淡的陰影,掩蓋了眼中溫柔與寵溺。
    “所以,防風公子可千萬不要學他,特別是對待我這種喜新愛舊的人,我喜歡別人直白坦率,活得很累還要互相試探,再有趣的日子也變得無趣了。”
    洛願抬眸望向他,玉靨生暈,眸光流轉似春溪初融,唇畔笑渦輕旋處,恰似枝頭海棠承了朝露,將綻未綻時最是動人。
    風動紗簾,半掩了那抹巧笑,卻漏出幾聲清泠泠的笑音,恍若月出雲靄時,簷角銅鈴忽被微風撞了個滿懷。
    他回望凝視她的星眸時,漫天星河忽地傾入眼底。那本該沉入歸墟的冷冽碎光,偏被眸中一泓月色接住,化作碎銀般的粼粼波光。
    唇角的弧度像是夜霧裏釀出半壺將醉未醉的薄笑,笑意能讓八荒風雪在觸及那抹弧度時,陡然化作繞指流雲。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原來瑤兒對那人有諸多怨言,隻恨我未能與你早相逢。”千帆過盡皆不是,笑指驚濤似卿嗔。防風邶眸沉春水盈,反手握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向瑤琴走去。
    洛願..........你和他不一樣?戲真多,早相逢有什麽用,初相遇就騙自己叫九頭妖,害得幾百年沒找到他!小聲嘟囔,“九張嘴都騙自己,第一次連名字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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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風邶耳清目明,笑意濃烈似牡丹盛開,帶她坐在瑤琴旁,兩人並肩而坐。
    他指間流轉,音韻天成,琴音宛如清泉淙淙,又似溪澗潺潺,輕盈地在屋內流淌,更如珠落玉盤,清脆悅耳。
    洛願側眸看了看防風邶,不知何故,她不想聽防風邶彈琴,她想聽相柳彈琴。
    “大指托擘,食指抹挑,名指打摘,左手吟猱..............”防風邶一邊彈琴一邊講述指法,餘光瞟著老神在在,興不在此,走神的某人。
    “大指按弦時端穩如鳳喙含物,中指按弦下沉帶力道如蒼龍入海,無名指輕觸弦如蝶棲花瓣。強音如金玉斷覺,弱音需用力不覺,快奏似飛燕頡頏,慢彈若落花隨水。”
    一曲彈完,防風邶側身唇角噙笑注視著她。洛願笑嘻嘻地指著瑤琴,“我不想學琴棋書畫,陶冶情操的事還是教給氏族小姐們。這些玩意又不能自保,賣藝也掙不了幾個錢。”
    “相傳皓翎的宴龍從鮫人的歌聲中,自悟音殺之技。”防風邶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相傳皓翎王的琴技也是一絕。
    洛願認同地點了點頭,雙手搭在琴弦上撥弄,“我還知道他與如今皓翎王爭奪王位失敗後,貶為庶民,削去神籍,五王之亂中被殺。他曾在爭奪河圖洛書的時候被赤宸砍斷一隻手,本來有機會接回去,卻因為種種原因,成為爭奪王位的犧牲品。”
    “他與如今的皓翎王,同父異母卻同樣出眾。有時候悲劇的根源,並不在於權力的角逐,而在於內心的憤懣和不滿。”
    皓翎王與宴龍的境遇,與塗山璟和塗山篌有相似之處。
    兩兄弟同父異母,自小到大。同樣的天資超群,聰穎出眾,樣樣拔尖,注定就會對比。作為對比,一人明亮就有一人黯淡。可惜一人碰見少昊,一人碰見塗山璟。同為兄弟,一個人的存在吸引了太多的目光,讓別人的星光暗淡,就會迎來不滿和憤恨。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像篌璟有過兄友弟恭的溫馨時光,多的是你死我活的殘酷對決。塗山璟更沒有皓翎王少昊的狠辣決絕,塗山篌也沒有宴龍般強有力的母族作為支撐。
    “那你呢?你可有不滿?”防風邶按住她胡亂撥彈的手。“世間諸多不公,源自人心之比較。諸多憤懣,起於不甘凡庸之誌。更有無數悲劇,皆因與人爭鋒而起。”
    他掌心之溫,溫潤如玉,不急不躁,恰似春日暖陽,緩緩融解她手背之寒,如冰遇陽,漸生溫意。
    這一刻,洛願覺得他們之間的角色好像互換了,自己是千年的寒冰。她能理解皓翎王與西炎王的做法,共情瑲玹的利用,默認瑲玹的利用,她的內心比相柳更冰冷無情。
    這一世,她與瑲玹仿佛才是親兄妹,骨子裏流淌著西炎王野心勃勃的血脈。
    “世間隻有公平二字,沒有公平之事。命運從出生那刻就不公平,有人出生就是神族,有人出生就是妖族。知足就不會有憤懣,何嚐不是你所擁有的,正是別人夢寐以求的。”
    好在她是洛願,並不全然是朝瑤。幾百年,從一個孤魂野鬼到如今,她會為每次進步而開心,她還認識那麽多異獸,得到許多人的教導,學會術法、占卜、陣法、這些全是上輩子無法企及。
    “心若動,千帆起,念若滅,萬物休。抉擇如琴音,低回婉轉或激昂高亢,全憑一念。”
    防風邶一襲幽紫長袍,衣襟隨風輕揚,手指修長如玉,指尖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涼意。他輕輕握住她的手,指尖相觸的瞬間,仿佛有電流通過,洛願的心跳不禁多跳一拍。
    這教學方法不太適應,不如拍她。她來這裏還有事,彈什麽琴!
    防風邶的眼神變得柔和,嘴角的微笑帶著一絲玩味,也帶著一絲柔情。他耐心地教導著她,如何控製力度,如何把握節奏,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麽從容不迫。
    他教她抹挑時總要捏住指尖輕晃:“商羊獨足該這般脆響。”吐息卻往她耳裏鑽。練吟猱時青絲交纏在徽位,他忽然俯身撥開一縷礙事的青絲。學泛音時他虛點她小指關節:“要像月光曬不化的雪。”
    洛願...........教學教出風花雪月了,她像個傀儡一樣,心不在焉,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彈,對牛彈琴,她就那隻牛。
    隔牆有耳,琴音在無形中設下結界,將剛剛駐足在屋外的人隔絕。綠萼走到門口聽見裏麵的琴音,懂事地沒有敲門,而是等在外麵,免得敗了公子的興致。
    片刻之後,驀然聽見琴音消失,敲門卻被擋住,明白這是他們知道有人在外,設下了結界,綠萼站在屋外耐心等待傳喚。
    洛願故意錯撥徵弦,想要結束這無意義的教學,反被他擒著手背往琴腹帶。
    “急什麽?當年伏羲教女媧彈《鳳梧》,可是在樹上教了九十九天。”
    洛願.........她和他又不是兄妹或夫妻,還得學九十九天。猛地抽回手,噘著嘴嬌嗔地說道:“不想學啦,我又不會音殺,除非教我音殺,我就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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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風邶無奈且寵溺地抿著笑,伸手從她背後繞過,握住她的手,她在他身前。“宮商角徽羽都沒認全,怎麽學?”指尖輕觸,他的手指不經意間滑過她的手腕,留下一絲暖意。
    洛願........“你怎麽那麽喜歡教人呢?”
    突然,防風邶琴聲變得激昂起來,他帶著她的手指在琴弦上瘋狂地跳躍,仿佛要將所有的情感都傾瀉而出。
    “四海八荒,浩瀚蒼穹,總有辦法解開無形的鎖鏈。”
    防風邶驀然的話語,使得洛願猛地按住琴弦,心中愕然,他什麽時候連這個秘密都知道了。
    九鳳................“廢話,你當我們九個腦袋是掛燈籠?”
    洛願..............“是,你們九個腦袋全想著我了。”遲早讓你們腦袋絞在一起,變成十八個腦袋!
    “哪有鎖鏈,我怎麽沒看見了?”洛願低頭在地麵東瞧西看,心裏忐忑,自己露出什麽馬腳了?
    防風邶低頭看著她故作尋找,不敢抬頭看自己的模樣。“大海邊,你晚上來,晨曦初現就消失,白日從不離開清水鎮..............嗯。”
    洛願聽得心驚肉跳,再次精準捂嘴。“防風邶,逾越了,這些事不該從你嘴裏出來。”
    防風邶眨了眨眼睛,戲謔地斜瞟著她。洛願慢慢放下手,手剛放下,驀然又聽見他揶揄的話,“玉山玉棺裏是你的身軀。”
    洛願與九鳳.................艸!
    防風邶望著被自己逗得呆若木雞的她,低著頭輕聲淺笑,“我帶她到處玩,隻不過是朋友之間單純的分享而已,我分享給她,她自然也會分享給你,我教她箭術,你自然也能學到,我們倆相處時從未逾矩。”
    她姐姐有自保之力,斬開鎖鏈的那天,她才能徹底自由,無後顧之憂。她想看遍世間所有瑰麗景色,卻被束縛在一人身側,他願此生倜儻不羈行走在煙火紅塵,卻背負上恩義。他們一樣又不一樣,她是被迫,他是自願。
    從蛋裏孵化,沒人教他如何愛人,他自己學著摸索去做人愛人。體驗到慈母之愛,義父之恩,唯獨那股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她身上第一次體驗,相柳的身份隻能用理智清醒壓抑本能的悸動。既然她喜歡直白坦率,防風邶的他有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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