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帝王權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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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悅瞧見哥哥滿臉傷,關心幾句,意外聽見小夭與塗山璟的事.......
譏諷道:“感情咱們兩兄妹被當猴耍?這兩人在我們眼皮子下郎情妾意?”
她就說瑤兒府邸開宴那日,小夭怎麽唱著唱著臉紅了。以為是不好意思,原來是對著塗山璟害羞。
馨悅聽完哥哥轉述塗山璟的話,再瞧他哥這模樣,像是釋然,沒生嫌隙。
“防風意映這關可不好過,我寧可麵對瑲玹身邊所有女人,也不願意麵對防風意映。”
本來她也知小夭對她哥沒意思,剛才驟然聽見有點反應不過來,下意識維護哥哥,現在哥哥都不介意,她更不會說些什麽。
情愛這事在他們這種氏族大家,有時候根本不算事。
豐隆見妹妹說起瑲玹,“你真的不考慮?現在嶽梁可待在這裏,你要是不想嫁,到時候瑲玹娶別人,你別吃味。”
“反正這時我不會嫁。”馨悅再次表明態度。
“行!”豐隆也不多言,捂著臉找藥。
瑤兒每日都會去街上玩,瑲玹哄她幾次去辰榮山玩,都被拒絕。半年之後,她還是沒等到相柳,可能他對自己的身份介意吧。
嶽梁瞧著自己腳上的血泡,就差沒哭天抹淚。
他送信詢問何時可以回去,隻等到冷冰冰一句話,“小殿下不歸,你不歸。”
城中大大小小的巷子,瑤兒都逛過了。有幾個地方大家都不準她去,嶽梁也沒膽子帶她去,越不讓她去,她越好奇,無奈身邊人看得緊,隨時有人跟。
她甩開過珊瑚和海棠一次,興奮地跑進去,呆若木雞的走出來。
人雙雙,榻晃晃,嗯嗯啊啊......
出來在街上碰見珊瑚,珊瑚看見自己就眼淚嘩嘩流,不停說:“小殿下,萬幸你沒出事。”
那次之後,她知道自己亂跑會給她們帶來麻煩,再也不亂跑了。
回府的時候,正好碰見瑲玹過來,好奇地問瑲玹那些人在做什麽。瑲玹沉默許久,沉默到自己以為瑲玹啞巴了。
“快活。”
什麽是快活呢?她追問瑲玹,瑲玹撒腿就跑。她又去問姐姐,剛問完,小夭衝出房門追著嶽梁劈頭蓋臉的罵,問他平日都帶自己去些什麽煙花之地。
瑤兒..........快活怎麽了!!!最後得到答案,快活就是快樂。
越看嶽梁越可憐,今日大發善心,“嶽梁,咱們回西炎吧。”
“你終於玩累了。”嶽梁從沒覺得什麽話這麽順耳,立刻收拾起這位祖宗的東西。
小夭對瑤兒要返回西炎王宮,沒了擔心。她和阿念肚子裏的確找不出故事,她每晚胡編亂造。
當天,嶽梁帶著小祖宗與獙君返回西炎王宮,感恩戴德卸下差事,回家圖清淨。
嶽梁一走,宣告這次事情徹底過去。瑲玹將當初被七王與五王收買的人推了出去,他們因為刺殺一事,氏族動蕩,心生不滿。
西炎王下令辰榮熠再次排查,還有哪些氏族對政令有所不滿,嚴查不待。
氏族對西炎王的不滿再次上升,對於儲君之位的關注愈發高,這時候瑲玹再次走進他們的視線。
與其讓西炎王選繼承人,不如他們暗中扶持一位。
塗山璟說服舅舅,曋氏嫡女與瑲玹聯姻,修繕宮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請旨迎娶。
馨悅之前因事情沒有塵埃落地,一直沒有與瑲玹私下見麵。此時風波平息,兩人如同往常般相處。
瑤兒回到朝雲殿,看見站在院中的西炎王,傲嬌地走過去。“外爺,謝謝你老人家願意讓我回來。”
“中原不好嗎?”西炎王伸出手,瑤兒自然地牽住他的手。
“好是好,就是因為太好,大家不讓我看不好的,有種好的不真實的感覺。”回來的路上,她又到過幾座城池,完全不似中原繁華。
瑤兒牽著西炎王的手走向朝雲殿,簷角銅鈴在暮色中叮咚作響。她忽然仰頭問道:“外爺,為什麽中原的街道幹淨得連片落葉都要被掃走,可我們途經的邊城,餓死的流民就躺在路旁?”西炎王掌心一僵,殿內熏香在兩人之間凝成無形的帷幕。
西炎王鬆開瑤兒的手,玄色廣袖掃過青銅燈樹,投下的陰影恰好遮住瑤兒半張臉。“你看見的落葉,”他取過案上密報撕碎,紙屑落進香爐時化作青煙,“是有些人必須被掃除的體麵。”老邁的指尖捏了捏瑤兒的下巴。“記住,施舍憐憫前先數清自己有幾根手指。”
慈悲必須經過血淬火煉,就像他們此刻共賞的晚霞,實則是邊境焚燒屍體的煙靄飄到了王都。
瑤兒踮腳去夠青銅燈樹垂落的流蘇穗子,指尖掠過西炎王袖口暗繡的龍鱗紋。“那外爺的手指夠數嗎?”她突然發問,孩童的直率撕開熏香帷幕,“您教我寫字時說"仁"字要橫平豎直,可邊城的"人"字都餓得歪歪扭扭了。”
簷鈴恰在此時斷裂一枚,瑤兒撿起銅鈴遞給外爺:“您聽,掉下來的鈴鐺比掛著的響呢。”
晚霞將兩人影子拉長成扭曲的秤杆。瑤兒突然把銅鈴塞進西炎王掌心:“外爺說過帝王術要權衡輕重,那這個鈴鐺...”她掰開老人攥緊的拳頭,“是掛在簷角當擺設好聽?還是攥在手裏硌得疼好?”
西炎王凝視掌中銅鈴,指腹摩挲過鈴身裂痕時,戒指與青銅發出刺耳刮擦聲。
他突然將銅鈴放在瑤兒耳畔:“聽見了嗎?這聲響裏藏著亡魂的咳嗽。”暮色中老人嘴角扯出刀刻般的笑紋,卻用廣袖替瑤兒擋住飄來的飛絮,“外爺教你的橫平豎直是錦帛上的字,你倒學會了用血墨臨帖。”
西炎王抓起一把沙礫任其從指縫流瀉:“帝王術就像這流沙,攥得再緊,不如學會讓該落的落,該留的留。”
瑤兒盯著外爺手上的流沙,想起另一個老爺爺,“外爺,有些東西流掉就再也撿不起來了。假若我當時做的決定,很久很久以後,後悔了怎麽辦?”
西炎王的手突然懸停半空,沙礫在暮光中凝成金霧。老人將最後幾粒沙按進瑤兒掌心:“會後悔的沙,才是活著的沙。”
他帶她到廊下看青銅漏刻,渾濁的水滴墜入陶甕:“看見嗎?後悔是漏底的水。”突然翻轉漏刻,水流逆湧而上。
渾濁水珠濺在瑤兒眉心。
“但帝王要做的,是讓每滴後悔都澆灌新的棋路。”
“外爺,我這次在辰榮山見到一位老爺爺,他說願各族通婚百年,再無辰榮西炎之分。”瑤兒開口說起他與老爺爺的對話,隱去獙君不讓她說的秘密。
西炎王上次便察覺瑤兒眼睛的異樣,再次聽見宿敵辰榮石年的名字,他以為石年會不甘、憤怒,複興辰榮。他曾自認不輸石年,可現在他承認自己不如他。“瑤兒,你如何看?”
“坐上王座不難,兵強馬壯的實力加上手段,難得是真正得到天下。天下萬民免於饑餓,免於痛苦,能做到這些才算坐穩天下。”瑤兒將從辰榮王那裏悟出的道理講給外爺聽。
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
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
得其心有道:所欲與之聚之,所惡勿施爾也。
民之歸仁也,猶水之就下、獸之走壙也。
西炎王蹲在瑤兒麵前,慈祥地看著她。以前他揣度她想要什麽,後麵觀她所做之事,她出事後百姓的反應。
她把天下人的疾苦裝在了心上,天下人也把她放在心裏,惠及黎民,她如種植五穀般,把自己種入百姓的心裏。
“瑤兒,天下本一家的道理,你懂得比外爺早。”
“因為小孩子心事不多,事情來了就會想,比如現在餓啦!”瑤兒牽起外爺的手,“外爺可得讓我多吃點,餓瘦了就長不高啦。”
西炎王被瑤兒牽進殿內,喚內侍擺上早早準備的飯菜。
獙君望著瑤兒與西炎王的身影,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晚風掠過他耳畔時,他聽見的不僅是銅鈴殘響,還有更深的隱憂。
西炎王與皓翎王早知瑤兒身份卻仍授其權術,那對瑲玹的栽培是否隻是幌子?
兩人教導瑤兒時眼中閃動的,究竟是溫情,還是對更鋒利棋子的打磨?
聯想起瑤兒會恢複記憶,忽地覺得隱憂是庸人自擾。瑤兒一旦恢複記憶,不會任自己成為兩人的棋子。
辭舊迎新,阿念和小夭返回皓翎陪父王,傳信給朝瑤,她忙著玩。“你們回去吧,外爺答應帶我去西炎城玩。我給爹娘的禮物送回去了。”
皓翎王收到西炎送來的年禮.........這丫頭搬西炎國庫了吧。
阿念本以為母親沒見到朝瑤會失落,畢竟母親對朝瑤是真的寵愛。看見母親頭上華麗璀璨的發飾,以為是父王賞賜。
“瑤兒送的,她說她把西炎王宮搬空,以後咱們家就是最有錢的。”靜安王妃溫柔地比劃手語。
阿念和小夭看著靜安王妃宮殿裏的珍奇異寶,失憶了也沒忘記到處攢錢。
西炎王牽著朝瑤登上西炎城樓,身後跟著三五成群的人。除了西炎王身邊伺候的人,大部分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小殿下”。
皓翎王的女兒,養在西炎王身邊?有點像當初瑲玹王子為質的事。
但西炎王的態度完全不拿小殿下當質子,從未聽說哪國質子與帝王吃住在一起。
應龍看著小殿下那雙眼睛,心裏謎團重重,怎麽會那麽像。
歲末的寒風卷著細雪撲向城樓,西炎王玄色大氅獵獵作響。他忽然俯身,用戴著扳指的拇指輕輕抹去瑤兒唇角的糖漬:“吃得不停嘴,也沒見你長高。”
“那說明吃的不夠。”瑤兒也很愁,她怎麽長不高呢?
萬千燈火在他們腳下流淌。瑤兒踮著腳扒在雉堞上,青鸞煙花正在她瞳孔裏綻放成星海。西炎王不動聲色地將她往懷裏帶了帶,熊裘裹住她凍得發紅的耳尖。
“陛下!”禮官捧著鎏金酒樽上前,卻見帝王擺擺手,從袖中變出個小小的琉璃瓶。瑤兒眼睛一亮,是皓翎的蜜露。
第一聲鍾鳴震落簷上積雪時,西炎王忽然托起她的手。七重城樓下,子民們看見帝王握著那隻小手共同舉起金樽,琉璃折射的華光如羽衣籠罩著他們。
“怕麽?”西炎王低聲問。
瑤兒搖搖頭,發間珊瑚簪的金鈴跟著晃了晃。她沒看見西炎王用袖口拂去她肩頭的火藥碎屑時,眼底閃過與城下如出一轍的焰色。
朝臣看見西炎王舉起小殿下手那刻,不由吃驚,西炎王對待小殿下超乎尋常的寵愛,打破他們對權力的認知。七王與五王當場掐紅了掌心,隻有儲君才有資格與帝王在立儲儀式,共執金樽。
這個丫頭片子,還是皓翎王的女兒,憑什麽能得如此殊榮。
城樓之下,黑壓壓的人群裏,防風邶站在陰暗的角落,指尖正凝結著冰晶。淡漠地注視著那張稚嫩的臉頰,煙花在她瞳孔綻成星海。
西炎王為她抹去她唇角的糖漬,如同擦掉他們之間的羈絆。
共執金樽的華光籠罩她時,他胸前堆積鬱氣。夜風送來她清脆的笑聲,他忽然想起在金蓮,她也是這樣笑著把手塞進他衣襟,而現在玄狐毛領取代了他的蛇尾。
她回去了,成為西炎王的外孫女。
他最後看了一眼那閃爍的星眸,伴隨耳邊的人聲鼎沸轉身走入人群時,雪地裏留下一串迅速消失的腳印。
獙君陪著瑤兒上半年在西炎,下半年跑回皓翎,瑤兒一點不想念小夭,忙著到處溜達。
自從西炎王無所顧忌將“小殿下”帶入眾人的視線,西炎與皓翎引發新一波的猜測。靈曜回到皓翎,皓翎王牽著她走入宴會,同坐身側。
一時間,皓翎與西炎朝中大臣都知這位小殿下的存在。皓翎曾有人提出異議,為何從未聽說新王姬的出身。
皓翎王漫然地注視下方朝臣,“靈曜出生身體孱弱,先筮而後卜,得神諭精心養在王宮,大部時間在玉山休養。”
玉山!怎麽又是玉山?眾人可沒忘記玉山還有位聖女。見識過聖女,小殿下此次又在辰榮山複原山峰,眾人議論著玉山高深莫測。
小夭找到父王問是否還想將瑤兒記入靜安王妃名下。
“小夭,瑤兒現在很快樂。”
現在瑤兒把靜安王妃當做親娘,小夭為了瑤兒,不甘也默認了父王與外祖父的做法。
瑲玹安撫小夭,隻是一個名字而已。血脈是任何人都不能動搖,與當初辰榮王後記入赤水氏之下相比,朝瑤與小夭在外人眼裏始終是一脈同出。
小夭深深地凝視著瑲玹,緘口無言。就怕有那麽一天,世人隻會認阿念是靈曜的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