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鄉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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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兩岸的蘆葦隨著江水緩緩搖蕩。
湘軍大營內,旌旗獵獵,戰馬嘶鳴,遠處傳來操練的號子聲,整齊劃一,卻掩不住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
周寬世拖著受傷的左腿,一瘸一拐地走向中軍大帳。
他的戰袍早已破爛不堪,上麵沾滿了幹涸的血跡有自己的,有剛才同劉連捷打鬥留下的。
三河鎮一戰,湘軍精銳折損大半,李續賓將軍戰死沙場,七千將士血染疆場。作為幸存者,周寬世背負著太多太多。
"周總兵回來了!"營門前的哨兵認出了他,聲音裏帶著驚喜和敬畏。
周寬世勉強點了點頭,嘴唇幹裂得滲出血絲,他的目光越過層層營帳,落在那麵繡著"曾"字的大纛上。
那麵旗幟在秋風中獵獵作響,仿佛在訴說著什麽。
"曾大帥在帳中嗎?"周寬世聲音嘶啞。
"在的,大帥這幾日徹夜不眠,處理軍務。"哨兵壓低聲音,"聽說三河鎮的消息傳來後,大帥沒有幾天是能合眼的。"
周寬世心頭一緊,右手不自覺地摸向胸前,那裏藏著一張沾滿血跡的銀票,義兄李續賓臨終前托付給他的。三萬兩白銀,是李將軍畢生積蓄,要他轉交給弟弟李續宜。
中軍大帳外,兩名親兵攔住了周寬世。"周總兵稍候,容我通報大帥。"
帳內傳來低沉的聲音:"是寬世嗎?進來吧。"
周寬世整了整殘破的戰袍,深吸一口氣,掀開帳簾。帳內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油燈搖曳著昏黃的光。曾國藩坐在案幾後,正在批閱文書。
他比周寬世上一次見到時更加消瘦,眼窩深陷,顴骨突出,但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透著不怒自威的氣勢。
"末將周寬世,拜見大帥!"周寬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堅硬的地麵上。
曾國藩放下毛筆,緩緩起身。"起來說話。"他的聲音平靜,卻掩飾不住其中的疲憊。
周寬世沒有起身,反而將頭埋得更低。"末將有負大帥重托,三河鎮一役,我軍...我軍..."
"我都知道了。"曾國藩打斷他,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七千將士,血染沙場。續賓他...真的戰死了?"
周寬世渾身一震,緩緩抬起頭,眼中噙滿淚水。"李將軍...李將軍臨終前..."他的聲音哽咽,顫抖著手從懷中掏出那張被血染紅的銀票,雙手高舉過頭。"李將軍囑托末將,將此銀票轉交給李續宜將軍。這是...這是李將軍的全部積蓄,三萬兩白銀。"
帳內一片寂靜,隻有油燈偶爾爆出燈花的輕微聲響。曾國藩盯著那張血跡斑斑的銀票,久久不語。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接過銀票時,周寬世注意到這位湘軍統帥的手上布滿了老繭和傷痕。
"續賓還有什麽話?"曾國藩的聲音低沉得幾乎聽不見。
周寬世閉上眼睛,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血與火的戰場。李續賓胸口中箭,鮮血不斷從口中湧出,卻仍死死抓著他的手。"
告訴曾大帥...續賓...愧對栽培...告訴續宜...好好活著...這銀票...給他娶妻生子...別...別學兄長..."
當周寬世複述完這些話,帳內已是泣不成聲。曾國藩背過身去,肩膀微微聳動。良久,他才轉過身來,眼中血絲密布,卻已恢複了往日的沉穩。
"寬世,你的傷怎麽樣?"
周寬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左腿傷口又滲出了血,染紅了地麵。"回大帥,不礙事,皮肉傷而已。"
曾國藩走近幾步,親自扶起周寬世。"坐下說話。"他轉頭對帳外喊道,"來人,上茶,再請醫倌來為周總兵診治。"
周寬世受寵若驚,連忙擺手:"大帥不必費心,末將..."
"這是命令。"曾國藩的語氣不容置疑。
待親兵退出後,曾國藩坐回案幾後,目光如炬地看著周寬世。"說說三河鎮的情況,我要知道每一個細節。"
接下來的兩個時辰,周寬世詳細講述了戰役的經過。曾國藩時而閉目沉思,時而提筆記錄,聽到關鍵處,眉頭緊鎖。
當周寬世講到太平軍如何利用地形設伏,如何切斷湘軍退路時,曾國藩突然拍案而起。
"陳玉成!好一個偽英王!"他的聲音裏既有憤怒,也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欽佩。"此人不除,必成大患!"
周寬世低下頭:"末將無能,未能保護好李將軍..."
曾國藩擺擺手:"戰場之上,生死有命。續賓求仁得仁,馬革裹屍,是軍人的榮耀。"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來,"隻是這七千精銳...都是我湘軍的根基啊..."
帳內再次陷入沉默。醫倌進來為周寬世處理傷口時,兩人都一言不發。直到軍醫退下,周寬世才鼓起勇氣,說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大帥,末將...有一事相求。"
曾國藩抬眼看他:"說。"
周寬世再次跪倒在地:"末將請求暫離軍營,回鄉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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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曾國藩眉頭微皺,他急忙補充,"並非末將貪生怕死,而是..."他咬了咬牙,"三河鎮一役後,軍中多有流言,說末將臨陣脫逃才得以生還,末將不願因個人之事影響軍心,更不願大帥為難。"
曾國藩目光深邃,仿佛要看透周寬世的內心。"你是想暫避風頭?"
"不僅如此。"周寬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末將想利用養傷期間,回鄉招募新兵,組建"周字營",半年之後,末將必帶精兵重返戰場,為死去的弟兄們報仇!"
曾國藩站起身,在帳內踱步,油燈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在帳布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周寬世屏住呼吸,等待命運的裁決。
終於,曾國藩停下腳步。"兵由將有,是我湘軍的傳統。"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你周寬世跟隨我多年,從哨長做到統領,我了解你的為人。三河鎮一戰,你能活著回來傳遞消息,帶回續賓的遺物,已是大功一件。"
周寬世眼中含淚:"大帥..."
"我準你所請。",曾國藩一字一頓地說,"但有兩個條件。"
"請大帥示下!"周寬世激動地說。
"第一,半年之後,必須按時歸隊,不得延誤。"
"末將發誓!"
"第二,"曾國藩的目光變得銳利,"回鄉期間,不得參與地方政務,不得與鄉紳勾結,專心養傷練兵。若讓我聽到你有任何不法之舉..."。
周寬世以頭搶地:"末將若有違大帥教誨,甘願軍法處置!"
曾國藩點點頭,臉色緩和下來。"起來吧。"他走到一個木箱前,取出一把佩劍,"這把劍跟隨我多年,今日贈予你。望你記住今日之言,不負湘軍之名。"
周寬世雙手接過佩劍,熱淚盈眶。"大帥厚恩,寬世沒齒難忘!"
曾國藩又從書架上取下一部《紀效新書》。"戚少保的兵書,你帶回去好好研讀,練兵之道,在於精而不在多。"
"末將謹記大帥教誨!"
夜色已深,曾國藩親自送周寬世出帳。秋風吹動兩人的衣袍,星光灑在軍營上空。遠處傳來巡夜士兵的梆子聲,清脆而寂寥。
"寬世,"曾國藩突然開口,"續賓臨終前,可還安詳?"
周寬世停下腳步,聲音哽咽:"李將軍...是笑著走的。他說...來世還要跟著大帥打天下。"
曾國藩仰頭望天,久久不語。周寬世看見一滴淚水從這位鐵血統帥的臉頰滑落,消失在濃密的胡須中。
"去吧。"最終,曾國藩揮了揮手,"好好養傷,我等你回來。"
周寬世深深一揖,轉身走入夜色中。他的步伐比來時堅定了許多,胸中燃燒著一團火,那是複仇的火焰,也是忠誠的誓言。
曾國藩站在帳外,目送周寬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他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張沾血的銀票,輕聲自語:"續賓啊續賓,你走得倒是瀟灑..."
回到帳內,曾國藩提筆寫下一封給李續宜的信。寫完後,他吹滅油燈,在黑暗中靜靜坐著。營外傳來更夫的梆子聲,三更天了。
"半年..."曾國藩喃喃自語,"陳玉成,就讓你再猖狂半年..."。
而離開大營的周寬世,滿眼是淚,義兄臨終時哪有什麽安詳,是被兩名紅頭巾太平軍,活活砍死在土地廟裏的。
兩世為人的他,當然知道怎麽回答曾大帥。曾國藩他隻是想靈魂上有個安慰罷了,七千多子弟兵啊,其中就有他親弟弟曾國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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