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虎威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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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鹹豐二年的長沙城,秋風裹挾著血腥味在城牆內外盤旋。太平軍的旌旗如血浪般在城外翻滾,炮火將天心閣附近的民居轟得千瘡百孔。
    城牆上的湘勇們麵色灰敗,手中的長矛在夕陽下泛著冰冷的光。
    "蕭將軍有令!死守天心閣!後退者斬!"
    田興恕的聲音如炸雷般在城頭響起,這個二十四歲的鳳凰漢子赤裸著上身,古銅色的肌肉上布滿新舊傷疤。
    右手提著一柄卷了刃的鬼頭刀,左手抓著顆血淋淋的人頭——那是方才試圖逃跑的守軍哨長。
    城下的太平軍如潮水般湧來,雲梯已經搭上城牆。
    田興恕一腳踹翻最先爬上來的敵兵,那具屍體帶著慘叫聲墜下城牆,砸倒了三四個同伴。
    他轉身揪住一個瑟瑟發抖的新兵衣領,噴著唾沫星子吼道:"怕什麽?腦袋掉了碗大個疤!"
    "田...田校尉,西段城牆被炸開了!"一個滿臉煙灰的傳令兵跌跌撞撞跑來報告。
    田興恕的瞳孔驟然收縮。天心閣是長沙城的製高點,一旦失守,全城將無險可守。他抹了把臉上的血汙。
    突然咧嘴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去告訴蕭將軍,我田興恕帶兄弟們去會會這幫長毛賊!"
    夜色如墨,太平軍在西城牆的缺口處紮下了營寨。營中篝火通明,隱約傳來勝利的歡呼聲。
    他們不知道,三百名湘軍敢死隊員正借著夜色的掩護,從排水溝爬出城外。
    田興恕匍匐在泥濘中,冰冷的秋雨打在他赤裸的脊背上,他身後跟著的都是虎威營的老兵,每人嘴裏都叼著短刀,腰間別著火油罐子。
    雨水順著他的眉骨流下,他眨了眨眼,死死盯著五十步外的太平軍崗哨。
    "記住,隻燒糧草,不戀戰。"田興恕的聲音壓得極低,"得手後往北門撤,蕭將軍在那裏接應。"
    三聲鷓鴣叫響起,三百條黑影如鬼魅般散開,田興恕親自帶著二十人摸向中軍大帳。
    一個太平軍哨兵剛轉身,就被他從背後捂住嘴,短刀在喉間一抹,溫熱的血噴了他滿手。
    "放火!"
    隨著他一聲令下,數十個火油罐子砸向糧草堆,火苗"轟"地躥起三丈高,瞬間映紅了半邊天空。
    太平軍營寨大亂,有人喊著"走水了",更多人則驚慌失措地四處奔逃。
    田興恕沒有立即撤退,他看見一隊太平軍正護著個穿黃袍的將領往北逃竄,眼中凶光一閃:"那是偽丞相曾天養!跟我來!"
    二十名湘軍如猛虎下山,直撲那隊人馬,田興恕衝在最前,鬼頭刀劃出一道寒光,兩個太平軍侍衛的頭顱便飛上了天。
    鮮血濺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在火光中顯得格外猙獰。
    "曾天養!拿命來!"田興恕的吼聲蓋過了戰場喧囂。
    那黃袍將領驚惶回頭,正對上田興恕血紅的眼睛,一支流箭突然射中田興恕左肩。
    他悶哼一聲,竟生生折斷箭杆,腳步不停。曾天養慌忙舉刀格擋,兩刀相撞,火花四濺。
    "湘蠻子找死!"曾天養厲喝。
    田興恕不答話,刀勢一變,使出湘西苗刀中的殺招"閻王三點手"。
    第一刀震開對方兵器,第二刀削掉曾天養半隻耳朵,第三刀直取咽喉。曾天養踉蹌後退,被親兵拚死救走。
    "可惜了。"田興恕啐了口血沫,眼看太平軍援兵將至,這才下令撤退。
    回城路上,他們遭遇了三波攔截。田興恕的背上又添了兩道刀傷,但他始終衝在最前麵開路。
    當北門城樓的火把映入眼簾時,他身後的敢死隊員隻剩下一百餘人。
    蕭啟江親自在城門口迎接。這位湘軍名將看著血人般的田興恕,難得地露出笑容:"好個田興恕!赤膊上陣,火燒連營,此戰當記你首功!"
    田興恕單膝跪地,聲音嘶啞:"末將未能取曾天養首級,請將軍責罰!"
    蕭啟江扶起他,解下自己的猩紅鬥篷披在他肩上:"從今日起,你便是虎威營統領。我要長沙城裏每個長毛賊聽到你的名字就發抖!"
    ......
    鹹豐三年的春天,嶽州城外新兵訓練場。五百名剛招募的湘勇站得筆直,大氣不敢出。場中央豎著十根木樁,每根上都綁著個血淋淋的人體——那是昨天臨陣脫逃的士兵。
    田興恕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踱過隊列。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赤膊衝鋒的小校尉了。嶄新的千總官服包裹著他越發壯碩的身軀,腰間的佩刀是曾國藩親賜的寶刀"斷水"。
    "知道他們為什麽死嗎?"田興恕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新兵後頸發涼。
    無人應答。
    "啪"的一聲,馬鞭抽在最前排一個新兵臉上,頓時皮開肉綻。那新兵咬牙站著,血順著下巴滴在黃土上。
    "因為他們在戰場上當了孬種!"田興恕突然暴喝,"我虎威營的兵,寧可戰死,不能嚇死!王把總,演示軍法!"
    一個滿臉橫肉的把總提著鬼頭刀走向木樁。第一個受刑的是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已經嚇得失禁,黃色的液體順著褲管流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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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饒命啊!小的再也不敢......"
    求饒聲戛然而止。鬼頭刀劃出一道弧光,頭顱滾出丈遠,無頭屍體的脖頸處噴出一米高的血柱。新兵隊列中有人幹嘔起來。
    田興恕冷眼看著行刑持續到第十個。最後一個是四十多歲的老兵,曾經在衡州打過仗。那人抬頭直視田興恕,啞著嗓子說:"田統領,給個痛快。"
    田興恕眯了眯眼,突然翻身下馬,從王把總手中接過鬼頭刀。他走到老兵麵前,低聲道:"聽說你家裏有八十老母?"
    老兵慘笑:"昨日已經托同鄉帶信,就說兒子戰死了。"
    田興恕點點頭,突然手起刀落,這一刀快得驚人,老兵甚至沒來得及閉眼,頭顱已經落地,麵容卻出奇地安詳。
    "厚葬他。"田興恕把刀扔還給王把總,翻身上馬,"其餘人曝屍三日,以儆效尤!"
    訓練結束後,田興恕獨自站在校場邊的高坡上。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遠處傳來烏鴉的叫聲——它們已經迫不及待要享用那些新鮮屍體了。
    "統領,您的手在抖。"親兵隊長遞上汗巾。
    田興恕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確實在微微顫抖。他握緊拳頭,聲音沙啞:"老周,你說我是不是太狠了?"
    親兵隊長沉默片刻:"去年守湘潭,要不是您當場斬殺那三十多個逃兵,城門早就破了。
    弟兄們都說,跟著田統領打仗,要麽掙個功名,要麽落個全屍,值了。"
    田興恕望著遠處新兵營帳裏搖曳的燈火,輕聲道:"明日開始,加練夜戰。太平軍最近在訓練"地聽"之術,專挖地道炸城牆,得讓這幫新兵蛋子習慣在黑暗裏廝殺。"
    當夜,田興恕大帳的燈亮到三更。他反複翻看著各營名冊,在每個名字後麵標注"可戰待察懦弱"等字樣。帳外突然傳來喧嘩聲。
    "統領,抓到個逃兵!"衛兵押著個瘦小的少年進來。
    那少年不過十五六歲,滿臉驚恐,膝蓋一軟就跪下了:"大人饒命!小的不是要逃,是去...去給家裏老娘寄藥..."
    田興恕盯著少年看了許久,突然問:"識字嗎?"
    少年愣住了,結結巴巴地說:"認...認得幾個..."
    田興恕從案頭拿起本《紀效新書》扔過去:"念一段。"
    少年顫抖著翻開書頁:"凡...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
    "夠了。"田興恕打斷他,對衛兵道,"送去醫營當學徒。告訴他,再跑就打斷腿。"
    衛兵領命而去後,親兵隊長低聲道:"統領,這不合規矩..."
    田興恕揉著太陽穴:"我殺的人夠多了。這小子眼睛裏有股靈氣,死了可惜。"
    帳外傳來打更聲,已是四更天。田興恕突然問:"老周,你還記得天心閣那晚嗎?"
    親兵隊長笑了:"怎麽不記得?您光著膀子衝進火海,太平軍都喊您"赤煞星"呢。"
    田興恕卻沒有笑。他望著帳外漆黑的夜色,輕聲道:"那晚跟我的三百兄弟,現在活著的不到五十人。有時候我在想,他們要是當初當逃兵,或許還能活下來..."
    親兵隊長不知如何接話,隻好默默添了燈油。火光跳動間,他看見統領眼角似有淚光閃動,但轉瞬即逝,又恢複了那副鐵血麵孔。
    次日黎明,新兵們被急促的哨聲驚醒。田興恕已經全副武裝地站在校場上,晨露打濕了他的戰靴。
    "兔崽子們!"他的吼聲震飛了樹上的麻雀,"今天教你們怎麽在死人堆裏吃飯睡覺!"
    新兵中有人小聲嘀咕:"瘋子..."
    這話被巡營的王把總聽見了。他獰笑著揪出那個新兵:"說得好!咱們田統領就是瘋子!"。
    他突然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胸口一道猙獰的傷疤。
    "去年在湘潭,老子腸子都流出來了,是田統領親手塞回去,背著老子殺出重圍!這樣的瘋子,你們他娘的八輩子都遇不上第二個!"
    新兵們鴉雀無聲。遠處,田興恕已經跨上戰馬,朝陽給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他拔刀指向北方——那裏,太平軍正在集結。
    "記住!"田興恕的聲音在晨風中格外清晰,"虎威營隻有戰死的鬼,沒有逃走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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