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斷刀之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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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的十萬大山的晨霧裏,銅鼓聲震得露珠簌簌墜落。
劉嶽昭按著腰間祖傳的嵌金錯銀腰刀,靴底碾過寨門前斑駁的"刀耕寨"石碑。
青石板上還留著前苗民起義時的刀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傷口。
"將軍當真要行此古禮?"隨行的粱學釗盯著苗民手中盛滿血酒的牛角杯,喉結上下滾動。
百丈懸崖邊的祭壇上,九麵繡著楓木圖騰的幡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新苗王青禾解下銀飾叮當的冠冕,這位湖南提督周寬的二夫人,從此多了個女苗王的身份,她露出左耳垂懸著的三枚銅環。
這是百多年前上代苗王與漢官歃血為盟的信物。
她接過巫師遞來的青銅彎刀,刀刃在掌心劃出殷紅的溪流:"以前官軍火燒八寨,今日若再失信..."
話音未落,寨牆外忽然傳來騾馬嘶鳴。
劉嶽昭猛地轉身,看見蜿蜒山道上鎮遠鏢局的旗幡若隱若現。那夜在桔子洲向周寬世問計時,他見過鎮遠鏢局的旗幡。
鏢師們護送的貨箱漆著"周"字徽記,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幽藍。
他想起半月前沅州碼頭那場蹊蹺大火,三十艘運鹽船在烈焰中化作焦炭,偏偏周寬世派來的"賑災"車隊能毫發無損穿過火場。
"此刀傳自平苗祖父輩。"劉嶽昭突然拔刀出鞘,寒光驚起林間宿鳥。
刀身映出他眼底跳動的火焰:"今日當著蚩尤大神——"
話音未落,刀鋒已斬在祭壇青銅鼎上。金鐵交鳴聲中,半截斷刃釘入楓木圖騰,震得幡旗上的銅鈴叮當亂響。
血酒入喉時,劉嶽昭嚐到了鐵鏽味。
青禾將染血的銅環係在他腕上,遠處山道上,鎮遠鏢局的騾隊正繞過祭祀崖,馱著覆滿青苔的鹽箱鑽進溶洞。
梁學釗低聲稟報:"周提督的人說,這是為通商準備的"樣鹽"。"
三日後的合壟儀式上,十八寨頭人的血滴進同一隻陶甕。
苗家姑娘的織錦與土家漢子的背簍堆滿曬穀場,青禾扶著犁鏵犁開第一道土溝時,對岸山崖突然炸開火光。
劉嶽昭撲倒身邊老苗醫的瞬間,鉛彈擦著他官帽上的硨磲頂珠,將祭祀銅鼓轟出碗口大的窟窿。
"抬槍。"劉嶽昭抹去臉上火藥殘渣,指尖撚著粒未燃盡的粟米火藥。
這種湘軍兵工廠特製的顆粒火藥,上月才配發給湘軍遠征軍的兵營,沒想到今天有人把槍彈射向了自己,有內奸是肯定的,有人要嫁禍於鎮遠鏢局。
曬穀場對麵,彭勝安的青衣小廝正扶著馱鹽的騾馬,袖口隱約露出六輪短銃的鎏金扳機。
老苗醫的銀針在月光下泛著幽藍,青禾指尖輕撫銅鼓裂口:"抬槍射程不過百步,刺客當時就在曬穀場西南角的油桐林裏。"
她撚起沾著硫磺的碎布,那是從馱鹽騾馬鞍韉下發現的。
劉嶽昭的刀刃挑開鹽包麻繩,雪白晶鹽中赫然混著暗紅膏塊。
粱學釗用火折子燎過,青煙裏騰起甜膩異香。
"周寬世要運的不是鹽!"梁學釗話音未落,溶洞深處傳來騾馬驚嘶。
三十七盞桐油燈照亮溶洞石壁,青禾腕間銅環突然發出蜂鳴。
石壁上楓木圖騰的紋路,竟與周家貨箱暗記如出一轍。
暗河邊的鹽箱堆裏,五匹馱馬倒斃在地,口鼻滲出藍黑色血沫。
"是箭毒木。"青禾用銀簪挑起馱馬舌苔,"這種毒見血封喉,但..."
她突然用苗語厲喝,兩個苗家漢子按住正欲觸碰鹽箱的鏢師。
月光透過溶洞天窗,照見鹽箱表麵幽藍塗料正在緩慢褪色。
彭勝安在沅州碼頭數著改裝火炮,突然接到飛鴿傳書。
竹筒裏的密信畫著殘缺的楓木圖騰,背麵是青禾特有的胭脂印。
他掀開賬本夾層,泛黃的地圖上標注著刀耕寨溶洞通往昆明的密道。
此時青禾正帶著劉嶽昭在溶洞潛行,銅環與石壁圖騰摩擦出點點火星。
暗河分流處,他們發現了刻著湘軍徽記的鐵索橋。
橋頭石碑積滿青苔,但"鹹豐九年督造"的字樣仍依稀可辨。
"這是當年平苗軍的運糧道。"劉嶽昭劍眉緊蹙。
對岸忽然亮起火光,六個苗民裝束的漢子正往騾馬背上裝載特製鹽包。
領頭的轉過身來,竟是三日前在祭祀中獻酒的侗寨頭人。
昆明馬幫總舵的銅香爐騰起紫色煙霧,青禾輕搖孔雀翎折扇。
堂下跪著的馬鍋頭滿臉紫脹,咽喉處插著半截湘軍特製彈頭。
"周大人的貨也敢私驗?"她腳邊的波斯地毯上,散落著被割開的鹽包。
城外驛道上,鎮遠鏢局的騾隊正在更換旗幡。
鏢師撕去"周"字徽記,露出"滇南鹽政"的朱紅官印。
貨箱藍漆遇水化作青煙,沿途巡查的官兵紛紛掩鼻退避。
而在沅州兵備道的密室裏,彭勝安正將特製火藥填入銅炮。
青禾站在祭祀崖邊,腕間三枚銅環在月色下叮咚作響。
她腳下是周家商隊墜崖的騾馬屍體,鹽箱在深穀中裂成碎片,露出夾層裏的洋槍部件。
"當年漢官給的銅環能打開密道,自然也能鎖住貪心。"
晨霧再起時,新任苗王與湘軍將領並肩立在重修的石碑前。
商隊鈴鐺聲從官道傳來,這次運鹽的騾馬背上,都係著用斷刃鐵片打製的辟邪銅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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