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箭射日不落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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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他們在樹上!像猴子一樣!”馬嘉理中尉一邊朝著樹冠胡亂射擊,一邊氣急敗壞地咒罵著。
柯爾特左輪的槍管已經發燙,硝煙熏得他眼睛刺痛流淚。
剛才那個克欽兵瞬間毒發斃命的慘狀,像冰冷的鬼手攫住了他的心髒。
他從未想過,原始簡陋的弓箭,竟能帶來如此恐怖、如此高效的死亡。那無聲無息的襲來,那見血封喉的劇毒,徹底顛覆了他對力量對比的認知。
他的狂怒之下,第一次滲入了無法驅散的寒意。
“節省彈藥!瞄準再射!保持陣型!”柏朗上校的吼聲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試圖穩住瀕臨崩潰的隊伍。
他緊貼著粗大的榕樹板根,韋伯利左輪握得死緊,灰藍色的眼睛銳利地掃視著頭頂那片殺機四伏的綠色深淵。
他清晰地看到了己方的劣勢:士兵們舉槍仰射,姿態別扭,視線被濃密的枝葉嚴重遮擋,根本無法有效瞄準那些在樹冠間神出鬼沒的射手。
而對方的箭矢,卻總能從意想不到的角度刁鑽地射來,專挑防護薄弱處下手。更可怕的是那毒箭,中者立斃,極大地打擊了士氣,尤其是那些仆從軍。
“上校!這樣下去不行!”一個臉上濺滿同伴鮮血的克欽仆從軍小頭目,連滾帶爬地躲到柏朗身邊,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
“他們的箭有鬼!沾上就死!我們…我們根本打不到他們!林子太密了!”
柏朗的臉色鐵青。他何嚐不明白?這該死的叢林,成了那些野蠻人天然的堡壘和獵場。
他當機立斷,厲聲下令:“收縮!所有人向我靠攏!依托這幾棵大樹建立環形防禦!停止對樹冠的盲目射擊!注意觀察!發現目標再集火!向導!該死的向導呢?快找找有沒有別的路繞過去!或者能上去的地方!”
向導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其中一個年長些的,牙齒咯咯打顫,用生硬的雲南官話結結巴巴地說:“大…大人…這…這片是老林…樹…樹太密太高…猴子都…都難上去…沒…沒別的路啊…隻能…隻能硬穿…”
柏朗的心沉了下去。
硬穿?在這片每一步都可能踏進死亡陷阱的密林裏?他強壓下心中的煩躁,正要再問。
“啊——!我的腿!救命!”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叫猛地炸響!
隻見隊伍側翼,一個正蹲著依托樹根射擊的英軍士兵,身體猛地向側麵栽倒!他的左大腿外側,赫然釘著一支翎毛箭!箭杆兀自劇烈震顫!
更可怕的是,幾乎是同時,“哢嚓!”一聲令人牙酸的脆響!他摔倒的位置,厚厚的腐葉下,一個巨大的、帶著鏽跡和猙獰倒刺的鐵製捕獸夾猛地彈起,如同巨獸的獠牙,狠狠咬合在他另一條小腿上!
“呃啊——!!!”那士兵發出更加淒厲絕望的嚎叫,劇痛讓他瞬間昏死過去,鮮血瞬間從被鐵齒洞穿的軍褲中汩汩湧出。
“陷阱!有陷阱!”恐慌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本就驚惶的隊伍!
士兵們下意識地後退,互相推擠,生怕自己腳下也踩中那可怕的玩意兒。
“噗!”
又是一箭!這次是從一個極其刁鑽的、近乎平行的角度射來!
目標是另一個正慌亂後退、試圖躲避腳下可能的陷阱、結果暴露了側臉的英軍士兵。
箭頭帶著死亡的風聲,精準地貫入了他毫無防護的太陽穴!
那士兵連哼都沒哼一聲,像截木頭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鮮血混合著腦漿從額角的小洞汩汩流出。
“上帝啊!魔鬼!他們是魔鬼!”一個年輕的新兵徹底崩潰了,丟下槍,抱著頭蹲在地上,歇斯底裏地哭喊起來。恐懼像瘟疫,吞噬著每一個人的意誌。
馬嘉理中尉也被這接二連三的精準狙殺和腳下隱藏的陷阱驚得臉色煞白。
他背靠著一棵大樹,大口喘著粗氣,握著左輪的手心全是冷汗。
他碧藍的眼珠慌亂地轉動著,掃視著四周濃得化不開的綠色陰影,仿佛每一片葉子後麵都藏著死神的眼睛。
一種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無力感和恐懼攫住了他。
他引以為傲的先進武器,在這片原始的密林裏,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威懾力。
對方那冷靜、精準、如同附骨之疽的獵殺方式,讓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氣息。
“穩住!不許後退!”柏朗上校的聲音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嘶啞,他拔高音量,試圖壓製恐慌。
“背靠大樹!注意腳下!注意觀察箭矢射來的方向!集火壓製!”他抬手朝著剛才那支射殺士兵的箭矢大致來處連開兩槍,子彈打在粗大的樹幹上,隻留下兩個淺坑。
然而,樹冠之上,隻有被驚起的幾隻飛鳥撲棱棱飛走,再無其他動靜。那致命的弓箭手,如同融入林間的霧氣,一擊之後,便再次消失得無影無蹤。
留下的,隻有地上迅速冷卻的屍體、傷兵痛苦的呻吟、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血腥和硝煙味,以及籠罩在每個人心頭、越來越濃重的絕望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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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非但沒有被正午可能出現的、微弱的陽光驅散,反而在林間槍火蒸騰的水汽和彌漫的硝煙中,變得更加粘稠厚重,沉甸甸地壓在每一個人的胸口。
光線被徹底吞噬,密林深處提前進入了昏暗的黃昏。
血腥味、硝煙味、還有傷兵傷口在濕熱中迅速腐敗散發出的甜腥惡臭,混合著泥土和腐葉的氣息,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屬於地獄的味道。
英軍士兵和克欽仆從兵們,像一群被逼到絕境的困獸,緊緊縮在幾棵巨大古樹盤根錯節的板根形成的狹小空間裏。
他們背靠著冰冷潮濕的樹幹,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恐懼。汗水混合著泥漿和硝煙,在他們慘白或黝黑的臉上衝刷出道道汙痕。
眼神空洞,寫滿了驚魂未定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斯奈德步槍和褐貝斯的槍管滾燙,但此刻握在手中,卻感覺不到絲毫安全感,更像是一根根沉重的、無用的燒火棍。
偶爾有傷兵抑製不住痛苦的呻吟,立刻會招來軍官壓低聲音的嗬斥,但那份痛苦和恐懼,如同瘟疫,無聲地蔓延著。
馬嘉理中尉蜷縮在一塊凸起的巨大樹根後麵,猩紅的軍服沾滿了泥漿和暗褐色的血汙,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鮮豔,變得肮髒而狼狽。
他碧藍的眼睛裏,燃燒的征服火焰早已熄滅,隻剩下被恐懼和屈辱熬煮的通紅。
他神經質地反複檢查著柯爾特左輪的轉輪,裏麵隻剩下孤零零的兩顆子彈,彈巢空出的孔洞,如同他此刻空洞而絕望的內心。
他嘴裏不停地、無聲地咒罵著,對象是這片該死的叢林,是那些神出鬼沒的“野人”,是這濕冷粘稠的霧氣,甚至是他自己——為何要踏入這片綠色的地獄。
每一次樹冠深處傳來的、極其輕微的枝葉摩擦聲,都讓他如同驚弓之鳥般猛地一顫,握槍的手不受控製地發抖。
柏朗上校緊貼著他藏身的榕樹板根,臉色如同覆蓋了一層寒霜。
他灰藍色的眼珠如同最精密的儀器,一遍遍掃視著周圍這片殺機四伏的綠色迷宮。
他看到了士兵們眼中無法掩飾的恐懼和絕望,看到了傷兵傷口在惡化,看到了彈藥正在飛速消耗尤其是仆從軍的火藥和鉛彈)。
更讓他心頭發沉的是,向導中那個最熟悉路徑的景頗族老人,在剛才的混亂中被流彈擊中了大腿,此刻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著,失血讓他的臉色如同金紙,顯然已經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另一個向導則完全嚇傻了,隻會抱著頭瑟瑟發抖。
“必須立刻撤出這片該死的林子!”柏朗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種金屬摩擦般的嘶啞,是對著身邊僅剩的一名士官說的,“等下去,就是等死。
天黑之前,必須回到開闊地。”
“可是上校,向導……”士官麵有難色,瞥了一眼地上呻吟的老人。
“拖著他走!或者…留下他。”柏朗的聲音沒有絲毫溫度,冰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凍土。
“我們不能被拖死在這裏。你,還有你,”他點了兩個相對鎮定的克欽仆從兵,“負責警戒後方和側翼。其他人,準備交替掩護撤退。目標——來時經過的那片河穀開闊地!動作要快!”
撤退的命令像一道微弱的電流,在絕望的士兵中傳遞,帶來一絲病態的希望。
求生的本能暫時壓倒了恐懼。士兵們開始無聲地收拾所剩無幾的裝備,攙扶起還能勉強行走的傷兵。
留下?那個受傷的老向導眼中流露出巨大的驚恐和哀求。
就在這時,一陣極其突兀的、高亢尖銳的呼哨聲,如同利刃,猛地刺破了林間壓抑的死寂!
那哨音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性的韻律,短促,嘹亮,反複回蕩,仿佛某種古老的信號。
“什麽聲音?”馬嘉理猛地抬頭,驚疑不定地望向哨音傳來的方向——他們的右前方,一片更加幽暗、藤蔓密布的陡坡。
“警戒!”柏朗厲喝,心頭警兆狂鳴!
然而,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兩個被點名的克欽警戒兵,都被這怪異的哨音牢牢吸引,本能地轉向了右前方。
致命的破綻,在左側暴露了!
就在這注意力被成功誘導的刹那!
“咻!咻!咻——!”
三支勁箭,如同早已蓄勢待發的毒蛇,從左後方一處低矮但極其濃密的灌木叢中,毫無征兆地激射而出!角度刁鑽無比,幾乎是貼著地麵飛來!
“噗!噗!噗!”
三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
一支箭狠狠釘入一個正彎腰去扶傷兵、毫無防護的英軍士兵的小腿肚!他慘叫一聲跪倒在地。
另一支箭射中了那個被點名警戒左側、此刻卻扭頭看向右方的克欽仆從兵的後腰!他身體一僵,向前撲倒。
第三支箭,則如同長了眼睛,精準無比地射向馬嘉理中尉藏身的樹根側麵!
他因為剛才的哨音,正下意識地微微探出一點身體,試圖張望!
“呃!”馬嘉理隻覺左臂外側一陣撕裂般的劇痛!那支箭擦著他大臂外側的軍服飛過,鋒利的黑曜石箭頭瞬間劃開厚實的呢料,在他手臂上拉出一道深可見骨的血口!鮮血瞬間染紅了猩紅的衣袖。
“啊——!”劇痛和巨大的驚嚇讓馬嘉理發出一聲變了調的慘叫,他捂著鮮血淋漓的手臂,猛地向後縮回樹根後,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因為劇痛和恐懼而劇烈顫抖。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真實地籠罩在他頭頂。
“左側!灌木叢!開火!”柏朗上校反應極快,怒吼著朝箭矢射來的灌木叢猛烈射擊!士兵們驚魂未定,也慌忙調轉槍口,子彈如同潑水般射向那片低矮的綠色。
子彈打得枝葉紛飛,泥土四濺,那片灌木叢瞬間被撕扯得一片狼藉。然而,裏麵空空如也。
狡猾的獵手在射出致命一箭後,早已利用茂密的植被和複雜的地形,悄無聲息地轉移了位置。
隻有馬嘉理痛苦的呻吟聲,混合著另外兩個中箭者的慘叫,在硝煙彌漫的林間回蕩,像一曲為帝國驕子們奏響的、淒厲的挽歌。撤退的路線尚未展開,又一個同伴倒下,而指揮官的負傷,更是雪上加霜。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每一個幸存者的脖頸,越收越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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