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風掠過環形坑邊緣，帶著焦土與血的氣息
    艾西利亞的霜白鱗片在晨光中泛起珍珠母般的光澤，她巨大的龍翼微微張開，為六個熟睡的孩子擋住最後一絲寒意
    那些稚嫩的翅膀——灰撲撲的膜翼、半透明的火焰翼、帶著細小骨刺的皮翼
    在睡夢中無意識地翕動著，像破繭前夕的蝶
    蘇曉坐在三米外斷裂的混凝土橫梁上，左輪槍管已經扭曲變形
    她盯著掌心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突然發現血早已凝固成紫黑色
    牛仔帽不知何時回到了她頭上，帽簷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她紅腫的眼睛
    遠處地平線泛起魚肚白時，她聽見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姐姐"
    那個長著火焰翼的小女孩光腳站在她身後，懷裏抱著從廢墟裏撿來的鐵皮罐頭，裏麵盛著幾片濕漉漉的苔蘚
    "這個...可以止血"
    蘇曉的指尖抖了一下。她想起倉庫裏那個紅發女孩莉亞最後清澈的眼神，想起重力槍過載時林覓星回頭望的那一眼
    當她接過罐頭，苔蘚的涼意滲進傷口時，某種滾燙的東西終於衝破了她死死咬住的牙關
    晨光中，成年女性的嗚咽聲和孩子的啜泣混在一起
    小女孩把臉埋進蘇曉染血的襯衫，火焰翼上的光暈隨著抽泣明明滅滅，像盞快要熄滅的燈
    正午的太陽曬得環形坑邊緣的金屬殘骸發燙
    白夜河翠綠的鱗片開始進行光合作用，能量順著血管輸送給蜷縮在他陰影裏的三個孩子
    其中最小的男孩突然抓住他的爪尖："夜河哥哥，你的鱗片...在唱歌"
    確實有細微的震動從白夜河體內傳來。那是莉亞和其他孩子們的光合記憶，正在他基因深處共鳴
    竹葉色的巨龍垂下頭顱，讓男孩能摸到自己眼角新生的鱗片——那裏還帶著濕潤的鹹味
    "不是唱歌"
    他的聲音輕得像風拂過竹林
    "是很多小朋友在說悄悄話"
    男孩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指著天空："那朵雲好像維克多叔叔的墨鏡！"
    話音剛落他就捂住嘴，驚恐地看向正在照料艾爾維婭的程昭
    但廚師隻是頓了頓攪拌藥膏的木勺
    陽光下他的笑容疲憊卻溫和
    "沒關係，記得他最後的樣子就好"
    程昭的龍化指尖已經消退，但味蕾還記得零號實驗室裏那些基因碎片絕望的味道
    當他用苔蘚汁混合野生薄荷為艾爾維婭敷額頭的傷口時，女法務官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渙散的瞳孔漸漸聚焦，幹裂的嘴唇擠出三個字："...判決書？"
    "寫好了"
    程昭把她的終端輕輕放在她胸口，屏幕早已粉碎，但儲存芯片完好無損
    "等你能坐起來就簽字"
    第十七個黃昏，艾西利亞在環形坑西北角發現了那株植物
    它從混凝土裂縫裏鑽出來，細莖上頂著兩片不對稱的葉子，葉脈是罕見的銀藍色
    當她用爪尖輕觸時，葉片發出風鈴草般的清響
    六個孩子立刻為它建了微型圍欄，用撿來的齒輪當花盆，每天輪流用唾沫滋潤它——直到某個清晨，擁有透明翼的女孩尖叫著跑來，拉著艾西利亞的爪子要她看奇跡：那株植物抽出了第三片葉子，葉緣閃爍著與林覓星重力槍相同的深紫色光暈
    當晚的星空格外明亮
    孩子們擠在艾西利亞盤起的尾巴圈裏，聽白夜河講森林巨龍族古老的星座傳說
    當竹葉色的爪子指向天頂時，火焰翼小女孩突然說："那顆星星在回答我們！"
    確實有微弱的銀色光點正在有規律地明滅，如同某種密碼
    蘇曉摸出皺巴巴的煙盒，在錫紙背麵記下長短不一的閃光
    當艾爾維婭用顫抖的手指將這些符號轉換成二進製再轉譯成文字時，程昭正在熬的野菜湯突然沸騰得格外劇烈
    紙上隻有五個字：
    【翅膀要收好】
    艾西利亞仰頭望著星空，霜白的吐息在月光下結成細小的冰晶
    她想起林覓星最後看向孩子們的眼神，想起維克多破碎的墨鏡後那雙突然清明的眼睛，想起自己父親臨終前欲言又止的表情
    環形坑深處傳來金屬冷卻的哢嗒聲，像是某種巨大時鍾的齒輪終於咬合
    三年後的雨季，在重建的鬆圖爾新城中央廣場，六個背著書包的孩子在紀念碑前放下手工課做的紙龍
    他們的翅膀收在特製的校服裏，隻有奔跑時才會從肩胛處鼓起小小的突起
    碑文是艾爾維婭用法律文書格式寫的，最後一行卻被孩子們偷偷用蠟筆添加了歪歪扭扭的補充條款：
    "紀念新曆2025年6月6日逝去的所有生命"
    特別是手表很準的林叔叔和總戴墨鏡的維克多爺爺）
    當雨水開始衝刷紀念碑時，火焰翼女孩突然指著雲層縫隙："星星！白天也看得見！"
    確實有銀色的光點穿透雨幕，在艾西利亞盤旋的陰影裏一閃而過
    白夜河新生的鱗片隨之泛起漣漪般的翠色波紋，而蘇曉按了按牛仔帽簷，把某個錫紙折成的星星塞進紀念碑基座的縫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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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昭推著艾爾維婭的輪椅經過時，女法務官正對著終端口述新法案的修正案。
    "...禁止任何形式的基因篩選，但已存在的龍化特征..."
    她突然停頓，看著雨中嬉鬧的孩子們
    "...應視為人類多樣性的自然延伸"
    廣場噴泉突然揚起彩虹，水霧中浮現出轉瞬即逝的深紫色光暈
    艾西利亞收攏翅膀降落在鍾樓頂端，爪尖掛著林覓星那塊永遠停在0000的石英表
    表盤玻璃的裂痕裏，不知何時生出了一株銀藍色的小小植物，三片葉子在雨水中輕輕搖曳，發出隻有龍族能聽見的、星塵般的回響
    當幼龍的嗚咽聲穿透夜霧，那聲音裏裹挾著比龍涎更古老的哀傷
    每一縷顫抖的聲波都是時間的刻痕，記錄著短暫守護與永恒寂寥的悖論
    人類用百年丈量文明，而龍族在星軌偏移間才眨一次眼
    那些被護在翼下的溫暖軀體終將化為塵土，唯有幼龍記得他們掌心的溫度——這記憶比冰川更沉重，比星火更易逝
    當第一縷晨光鍍上龍鱗時，嗚咽聲便沉入地脈，成為大地的耳鳴
    守護從來不是雙向的契約，而是單方麵向永恒發起的、悲壯的衝鋒
    幼龍終將明白，它們真正守護的並非某個具體時代的人類，而是"守護"這個動作本身在時間長河中激起的、轉瞬即逝的漣漪
    致所有的讀者灰燼中長出的翅膀，終將托起新的黎明,紀念所有在黑暗中守護光明的靈魂
    本書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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