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野豬吃不了細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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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四郎能怎麽說?
    他能說他沒拿筷子,不是因為手疼得拿不起筷子,而是因為你剛才牽了我的手,我整個人如遭雷擊心跳如擂鼓忘記了拿筷子吃飯這回事嗎?
    顯然不能這麽說。
    最後,趙四郎隻能認命地攤開手掌,任由沈玉樓手裏麵的大菜刀落在他的手掌上麵。
    這情形聽起來很嚇人對不對?
    但實際上也就隻是聽起來嚇人而已。
    因為沈玉樓的刀工極好,力度更是把控到了極致,隻用刀尖擦著水泡一吻而過。
    趙四郎都沒感覺到丁點疼,那水泡就已經被割破了。
    將水泡裏麵的膿液都擠出來後,沈玉樓又掀開自己的襖子,去撕裏麵穿的裏衣衣擺。
    這可是光天化日之下啊。
    趙四郎大驚,連忙站起來擋在她麵前,壓低聲音怒道:“你掀衣服幹啥?這四周都是人!”
    還都是臭烘烘的男人!
    姑娘家的羞恥心還要不要了!
    沈玉樓瞥了眼男人緊繃的脊背,心想怕啥,我又沒脫衣服。
    但考慮到身處的時代,她還是解釋道:“沒關係的,我穿的不止一層,就是撕點布下來。”
    話音跟動作同步進行,趙四郎都來不及阻止,就聽“滋啦”一聲響。
    等他轉過身,就見沈玉樓手裏麵多了大半片衣擺。
    他望著那半片雪白的裏衣,皺眉問道:“你撕衣服做什麽?”
    其實心裏麵已經有答案了。
    然後沈玉樓用行動告訴他,他的答案是對的。
    “我想用這布,幫你把手掌和虎口那裏裹起來,雖然不如手套的防護效果好,但是聊勝於無,這樣你幹活的時候,也不至於再把手掌磨爛了。”
    沈玉樓是個心隨手動的麻利性子,說話的功夫也不耽誤做事。
    她動作很快,將那片撕下來的裏衣分割成幾根布條,然後再一根根纏在趙四郎的手掌上。
    “趙大哥,你試著動下手指頭,看看影不影響靈活性。”
    趙四郎就試著動了下,還找了根樹棍握住揮舞了下,然後搖頭道:“不影響。”
    “那就好。”沈玉樓從他手裏抽走樹棍換上筷子,催促他,“快吃吧,麵都要坨了。”
    坨了的麵也好吃。
    趙四郎心想,他將臉埋在麵碗裏,看似在狼吞虎咽,可眼睛卻總往自己的手上瞄。
    好幾根布條纏在他手上,卻一點兒也不顯得雜亂,每一根都安排得井井有條,都找不到結口在哪。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從小到大,他好像還沒有被誰這般悉心嗬護過。
    那感覺,就好像他是塊珍寶,還是很容易破碎的那種,得捧在手心裏麵悉心嗬護。
    可他就是個山野漢子啊,而且還皮糙肉厚啊,哪就需要這麽精細的嗬護了。
    曾被野豬拱下山坡撞破腦袋,隨便抓把草木灰摁在傷口上,就算處理完傷口的糙漢趙四郎,一邊吸溜著麵條,一邊在心中想。
    想著想著,他就感覺有股暖流在心裏麵流淌開,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他忍不住抬起腦袋,偷偷望向案板前忙碌的身影。
    還是那麽瘦,太瘦了……得多吃點才行。
    擀那麽多麵,手膀子一定很酸吧,畢竟揉麵和擀麵都是力氣活。
    寶珠那個臭丫頭,也不知道搭把手,白長一身力氣。
    趙四郎忽然就看趙寶珠不順眼起來,他正要將人叫過來敲打一番,不想沈玉樓忽然朝他望過來。
    四目對上,趙四郎的心跳驟然加快,好像偷窺被抓了個現形,一張臉瞬間爆紅。
    敲打什麽的也全想不起來了,他慌亂地將臉埋進麵碗裏,把麵條嗦得滋溜滋溜響,假裝自己正在認真吃飯。
    可一張臉卻越來越紅,越來越紅……一路紅到了脖子根上。
    沈玉樓擀麵的動作頓住,忍不住擔憂起來,臉這麽紅,該不會發燒了吧?
    這個時代缺醫少藥,有時候一場小風寒就能奪走一條性命,何況是高燒。
    越想心中越不安,她忙對趙寶珠道:“你四哥臉紅得厲害,你去摸摸他額頭燙不燙,仔細別是起了高熱。”
    趙寶珠正跟她學如何用巧勁兒擀麵,聞言扭過頭去看趙四郎,見自家四哥果然麵紅耳赤,她嚇一跳,連忙跑過去摸四哥的額頭。
    結果那隻手被無情地打開了。
    然後兄妹二人又嘀嘀咕咕說了會兒話。
    隔的距離有點兒遠,沈玉樓沒聽見兄妹二人說了啥,就見最後趙寶珠撅著嘴回來,一臉幽怨地跟她抱怨說:“我四哥偏心眼兒!”
    “……啊?”沈玉樓愕然,不知道這話從何說起。
    趙寶珠哼哼道:“我四哥說我不幹活,活都讓你幹了……他心疼你,不心疼我!”
    聲音可大了,趙四郎想裝作沒聽見都不行,剛剛正常幾分的麵色又燒了起來。
    他暗暗瞪了自家妹子一眼,都不敢去看沈玉樓的反應,抱著碗落荒而逃。
    沈玉樓愣住,心想趙四郎心疼她?不可能吧?應該是擔心才對。
    畢竟,家裏所有人裏麵,她是身體最弱的那一個。
    家裏麵殺隻雞,趙四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又生病了。
    “你四哥是見我身子骨弱,所以才多擔心了我一些,你別想多了。”她笑著安撫趙寶珠。
    後者不覺得心疼和擔心有什麽區別,哼哼道:“四哥就是偏心眼。”
    “……”沈玉樓就不知道該怎麽接話了,隻能笑著將這茬揭過去,轉移話題問趙寶珠,“那個……你四哥他,沒事吧?”
    “他能有啥事?”
    “可是我瞧他臉很紅。”
    “他那是野豬吃不了細糠!”
    “……”
    吃不了細糠的趙四郎,直到沈玉樓收完攤要走了才露麵。
    “要回去了?”
    “嗯!”沈玉樓點頭,瘦削的小臉上麵洋溢著抑製不住的興奮。
    生意出乎意料地好,不管是湯還是麵,都早早地賣光了,導致她想連賣兩場飯的計劃落空。
    不過好在燒熄了的灰燼還有餘溫,是天然的保溫箱,倒也不至於讓趙四郎晚上吃冷飯。
    她扒開已經燒熄了的灰燼,指著埋在裏麵的竹筒叮囑趙四郎。
    “趙大哥,這竹筒裏麵裝的是我給你留的熱湯,我都調好味了,回頭等你收工了,記得將竹筒扒出來,湯倒進碗裏麵,然後泡餅子吃。”
    “……”
    望著埋在灰燼裏的竹筒,趙四郎半天沒說話。
    那種自己是易碎珍寶的感覺又出來了。
    他有心想叮囑沈玉樓“早點回去,路上別耽誤,天黑了路不好走”。
    奈何嘴巴不爭氣,除了一聲“好”,愣是吐不出第二個字。
    趙寶珠看了都替他著急。
    四哥真是笨死了。
    白長了一張嘴,連句關心的話都說不好,就會在她麵前嘚啵嘚啵。
    她還記著趙四郎不心疼她的事,小心眼地不幫忙,還拉起板子車催促沈玉樓:“我們快點回去吧,娘在家裏該等急了……四哥你讓開點兒,別擋著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