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8章 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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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自殿外倒灌而入,吹得素望卿鬢邊的珠翠微微搖晃。

    她咬了咬下唇,提著裙擺,快步追了出去。

    “陛下!”

    她的聲音嬌媚依舊,帶著一絲刻意放軟的討好。

    蕭承燁的腳步未停,卻在殿門外的廊廡下頓住了身形。

    他沒有回頭,隻是負手而立,身上那股冰寒刺骨的怒氣,仿佛能將這初秋的暖陽都凍結。

    素望卿心中一喜,以為他終究還是顧念著幾分情麵。

    她連忙上前,聲音愈發嬌柔:“陛下,您可是還在生臣妾的氣?”

    “臣妾隻是好奇心重了些,並無他意。”

    “若是陛下不開心,臣妾……臣妾再給您變個戲法解悶兒,好不好?”

    她試圖伸手去拉蕭承燁的衣袖,指尖卻在觸及那冰冷龍袍的刹那,被一股無形的寒意逼退。

    蕭承燁終於緩緩側過頭,那雙深邃的鳳眸中,沒有絲毫溫度,隻有一片沉沉的墨色。

    他似乎在等待著什麽,目光越過素望卿,望向她身後空蕩蕩的殿門方向,又仿佛什麽都沒看。

    半晌,他才將視線重新落回素望卿那張精心描畫的臉上,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又極冷的弧度。

    “戲法?”

    他嗤笑一聲,聲音裏滿是毫不掩飾的譏諷。

    “愛妃若是實在閑得無聊,不如去靜心殿抄抄佛經,替朕,也替這大周祈福。”

    素望卿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抄佛經?那不是宮中失寵妃嬪才會做的事情嗎?

    蕭承燁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窘迫,聲音愈發漫不經心,卻字字如針。

    “或者,”他頓了頓,目光陡然銳利,如鷹隼般鎖定了素望卿,“去奉先殿,陪陪朕那好三哥的木牌,說說話。”

    轟!

    這話如一道驚雷,狠狠劈在素望卿的頭頂!

    奉先殿!三皇子蕭承德!

    那個曾經權傾朝野,距離帝位隻有一步之遙,最終卻因謀逆大罪被先帝賜死的男人。

    也是她素望卿,曾經傾心輔佐,一度以為可以母儀天下的男人。

    素望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身後的兩名宮女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跟著齊齊跪下,連頭都不敢抬。

    “陛下!陛下饒命!”

    素望卿的聲音帶著哭腔,精心梳理的發髻散落了幾縷,更添了幾分楚楚可憐:“臣妾對陛下一心一意,絕無二心!蒼天可鑒啊陛下!”

    蕭承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神冰冷,不帶一絲憐憫。

    “朕的三哥,”他緩緩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裹著冰碴,“一向最是受父皇寵愛。”

    “即便他犯下那等滔天大罪,父皇也依舊不忍,將他的牌位供奉在了家廟之內。”

    “若不是朕……”他微微眯起眼睛,審視著伏在地上的素望卿,“你素望卿,怕是早就鳳袍加身,成為這後宮之主,朕的皇嫂,不,是皇後娘娘了罷?”

    素望卿渾身劇震,如墜冰窟。

    “不……不是的,陛下,臣妾……”素望卿語無倫次,拚命地想要辯解,卻發現任何言語在蕭承燁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都顯得蒼白無力。

    蕭承燁冷哼一聲,打斷了她的掙紮。

    “安分守己,才是你該做的。”

    “有些人,有些事,過去了,就莫要再提。”

    “更不要,”他聲音壓低,帶著一絲陰冷的警告,“報複錯了人。”

    素望卿的心猛地一沉,這話,意有所指。

    她猛地抬頭,卻隻看到蕭承燁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臣妾……臣妾遵旨。”她低下頭,聲音因恐懼而微微顫抖。

    蕭承燁不再看她,轉身,邁開步子。

    經過候在一旁的內侍總管趙鞍身邊時,他腳步未停,隻淡淡地拋下一句:“禁了吧。”

    趙鞍身形一頓,隨即躬身應道:“奴才遵旨。”

    那聲音,沒有一絲波瀾,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

    蕭承燁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宮道的盡頭。

    趙鞍走到素望卿麵前,麵無表情地道:“素主子,請吧。”

    素望卿癱軟在地,麵如死灰。

    禁足。

    這懲罰,不久前那個誤闖東宮的皇後所受的懲罰,一模一樣。

    陛下,這是要徹底斷了她的念想,也是在警告後宮所有的人。

    殿內,蘇明棠依舊伏在地上。

    蕭承燁離去時帶起的勁風,似乎還殘留在她的發梢。

    她緩緩抬起頭,空曠的大殿顯得格外清冷。

    十年前的舊事被猝不及防地掀開,像一道猙獰的傷疤,再次暴露在蕭承燁的眼前。

    她隻覺得渾身冰冷,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半個月。

    僅僅才半個月而已。

    從她獲準出紫宸殿透氣,到宴請虞如恩,再到今日素望卿的發難……

    一樁樁,一件件,如同被人精心編織的羅網,一步步將她重新拖回這深不見底的泥潭。

    她現在最關心的,已經不是蝕心散的痛苦,也不是金鎖的屈辱。

    而是……

    蕭承燁他,到底有沒有懷疑,他母親宸妃的死,與她有關?

    當年的宸妃,死狀淒慘,腹痛如絞,胡言亂語,幻覺叢生。

    太醫最終以“疫病”定論。

    可現在想來,那症狀,與蜜陀僧過量中毒,何其相似!

    而她,蘇明棠,恰恰在宸妃死前,被少年時的蕭承燁撞見過,手裏捧著那致命的蜜陀僧!

    若是蕭承燁將這兩件事聯係起來……

    蘇明棠打了個寒顫。

    她會不會被淩遲處死?

    這個念頭一起,她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腦門。

    她甚至有些後悔,早知道如此,昨夜蕭承燁用她弟弟的性命威脅她時,她就該更用力一些,用那根銀簪,徹底了結了自己!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袖中,那冰涼的觸感依舊清晰。

    她將那根簪子取了出來,放在掌心,簪尖的寒光映著她蒼白的臉。

    真的要再試一次嗎?

    她比劃了一下,對準了自己的心口。

    然而,這一次,她卻遲遲沒有動手。

    昨夜,是被蕭承燁的話氣到了極致,一時激憤。

    此刻,怒氣和絕望退去,那股求生的本能,卻頑強地占據了上風。

    她還是覺得,活著,挺好的。

    哪怕是屈辱地活著,也比化為一抔黃土要好。

    一個人死了,就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她見過太多人的死亡,父兄,族人,還有那些在宮廷爭鬥中逝去的冤魂……

    可輪到自己,她依舊怕得要命。

    就在這時,殿門被輕輕推開,玉蘭端著一個食盒,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娘娘,您醒了?”玉蘭見蘇明棠坐在地上,手中還握著簪子,嚇了一跳,連忙將食盒放在一旁,快步上前。

    “您從昨晚到現在,都沒怎麽用膳,奴婢去禦膳房,讓他們趕緊做了些您素日裏愛吃的。”

    玉蘭的聲音帶著一絲哽咽,眼圈紅紅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手腳麻利地將食盒裏的精致糕點和溫熱的粥品一一擺在小幾上。

    香氣彌漫開來,卻引不起蘇明棠絲毫食欲。

    玉蘭看著蘇明棠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小聲問道:“娘娘,昨日早些時候,陛下……陛下待您,不是還挺溫和的嗎?”

    “怎麽今日,就,就如此……”

    玉蘭咬著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蕭承燁方才那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蘇明棠收起銀簪,聲音有些沙啞:“昨日,他看到我與鎮南將軍,單獨在一處。”

    玉蘭聞言,微微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臉上露出一絲憤憤之色。

    “定是那安才人搞的鬼!”

    蘇明棠疲憊地點了點頭,聲音低微:“大概,是吧。”

    她知道,這背後,絕不僅僅是一個安才人那麽簡單。

    但眼下,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蕭承燁心中的那顆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滋長。

    而她,又該如何自處?

    那所謂的假死之計,還能順利進行嗎?(www.101novel.com)